前 言
浩瀚银河里，有一颗闪亮的星辰——长沙星；神州大地上，有一座迷人的山水洲城——长沙城。岁月悠悠，斗换星移。古老的楚汉名城、屈贾之乡经历时代的变迁和文化的积累，增添了伟人故里、革命圣地的美誉。大围山、沩山、岳麓山如天然屏障，环绕着热土潇湘；浏阳河、沩水、湘江如此奔腾，投入烟波浩淼的洞庭，汇聚成一部磅礴澎湃的交响曲。
屈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奠基人，深入沅湘期间那丰富想象、词采瑰丽的咏叹成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璀璨明珠，“逸响伟辞，卓绝一世”。“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的“求索”精神，成为后世仁人志士所信奉和追求的一种高尚情怀。端午节，又称端阳节、龙舟节、天中节等，是中国传统佳节，人们在这一天以包粽子、划龙舟来纪念屈原，端午节也由此被称为“诗人节”。
由中共长沙市委宣传部指导，长沙晚报、湖南省诗歌学会、潇湘诗会主办的“长沙庆祝建党100周年‘大江大河交响季 百里画廊百年歌’系列文化行动之我们的节日·端阳诗展”在今明两天隆重推出。一位文人，一条江河，一个节日，一腔诗情……这些激情洋溢的诗歌必将为长沙增添一纸厚古通今的赋形文本，为建党100周年呈上一组湖湘文化的深情礼赞，亦为纪念屈原、共度端阳佳节献上一片湖湘人士的赤胆忠心！
第一辑 屈原啊，亲爱的诗人
我奔屈原而去。
汨罗江是蓝墨水的上游。
屈原是蓝墨水的上游的上游。
打量着这条著名的河流。
屈原沉在哪里？
那块沉重无比的石头呢？
那一片惊天动地的浪花呢？
打量着楚国曾经的天空。
屈原最后的目光停留在哪里？
是一只过路的水鸟，
还是一片过路的浮云？
当汨罗江之水淹过屈原的头顶，
当汨罗江的百姓呼喊着屈原的名字，
当千万只粽子投向汨罗江、千百条龙舟潮涌，
悲怆的历史举着无数的花圈，
为屈原送行。
留下不朽诗篇，留下拉不直的天问。
屈原新生在汨罗江，
两岸的追思此起彼伏。
请你睁开一只眼看看我们，
另一只眼看看楚国。
楚国的子民一代一代，生生不息。
诗歌的山脉一座一座，绵绵不绝。
你沉郁的目光，你清瘦的面容，
你满腹的才华，你惊世的死谏，
都留在这里。
屈原的足迹从陆地延伸到水里，
又从水里延伸到陆地，
延伸到我的心里……
做屈原真的难啊
哪怕饿着肚子去采菊
一条漉酒的头巾即可到达
那是一条非走不可的路
唯一的
怀沙自沉的路
外延：社稷
内涵：苍生
一刻也不许自己忘记
难
像领受圣体一样吃粽子吧
必须有节日反抗平庸
只在《天问》里问过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奔走山川
只有一条永不能返回的路
当宗庙烧焦变成灰烬
你把一条江
永远变成了你
看见你
当我们把手伸进这水
没有人能不哭
蓝而柔软
你这投江人会沿梯而上
攀上月亮吧
原来楚
是在一个叫地球的星球上
这星球像一个蓝色橘子
楚是橘皮上一个小得看不清的泪腺点
供奉你全部忠诚与热爱的地方
你的嶙峋胸腔里
建造着楚的祭祀庙堂
宗庙深红
为什么不断有人要去征服
人们为你写下的诗句
有的仅仅用笔
屋后疯长的艾叶、蒲草
我闻到了端午的味道
池塘里水满了
小溪里水满了
每一条河流都翻滚着波涛
不只托起了龙舟
还托起了一个民族的
自信与自豪
淘洗白玉一样的糯米
釆摘绿得醉人的粽叶
这粽子里包着
腊肉、绿豆、红枣
分明还有
甲骨文、金文、篆文
《天问》《九歌》《离骚》
她只是让全家过好每一个节日
让身边长大的儿女
永远记住家乡的味道
这里装在一望无际的麻袋
塞满一腔报国
系上浓烈的悲壮
热腾腾的水雾
是家国情愁
提着灯笼照看
荷花的瓣壁，流泪的文章
遥远的水面上浮萍
诗人饿着肚子漂泊
莲藕和泥鳅的白腹
时间留下了墨印
滑过亭台楼阁，午夜的美酒
朝堂上的红瓦，编钟的响声发光
湖心的故事长满斑斓
星子撒下蚌壳里的珠粉
低眉时想象
芙蓉梦域的春光
而柔肠中巷弄
饭铺的空荡
挤瘪的胸腔，余音是干戈的敲打
浅底的石头还余存哭嚎
后面的赶路人，匆忙
在烟雨的驿站、小河的渡口
屈原的思索上
飞出一只青鸟
用时光结成绳
砍断橘子树枝
把它们紧紧捆绑
涂抹一些离骚
此刻，我已经拥有一把
可以清扫眼下世界的扫帚
我要在物欲横流中扫出
一条银白的汨罗江
我要在那洁净的江波里
洗出芳草和美玉来
然后，我再往历史深处
打捞，光明洞彻
我看见一个伟岸的灵魂
念着诗歌走来
诗意和失意之间，这一个叫作
屈原的行者
与天下的忧伤一起行走
一条江怎么盛得下？人间烟火
怎么盛得下？那一片被
称之为楚国的山河，又怎么盛得下
湘灵的秀发，容不得神鬼一剪
屈又如何？谁又能够
踏平九万里的烟波
千秋万载不落的悲歌了
汨罗汨罗，想来是历史的翩翩长袖
一拂，便拂去了尘世多少喧哗
成为天地间的绝响
入水而舞，入水而燃，入水而沸
入水而溶于水
在水之上，是水之灵，水的精神
与千古的求索一起行走
天神在天，水神在水，诗神在心……
积蓄着天精地气的绿色锋刃
立于端午的门楣上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斩邪却鬼而有种
而不见血。叫艾叶草为亲妹子
相拥相抱着
你中有我，我中
有你；或为艾人，或为艾虎
不辞长作壁上观
视雄黄酒为好兄弟
一个有进击之策，一个
具防守之道
头上有神明，怀中有灵香
攻毒，克毒，祛毒
敢问天下——谁敌手！
两千年前燃起的艾香
一直飘荡在汨罗江的天空
奔腾不息的江水，渲染着岁月的沧桑
与你相关的故事，在水里闪耀蓝色的光芒
你用岁月凝固的生命
拓宽了铺满黄金沙粒的河床
点亮了五月的江南
整装待发的龙舟
年年在这里敲起激越的鼓点
四乡八里吹起的唢呐
呼唤着一个远去的诗人
家国情怀的种子，在这里萌芽
历史的轮廓，开始变得清晰
兰草的芳香凝结着许多卓越的灵魂
每一滴江水，每一颗掠过的尘埃
璀璨着文明的种子
横冲直撞的逆流，刷不去河流的坚韧
你的平仄你的叹韵你的血与火
慢慢在历史中沸腾
铸造出一座民族的丰碑
时间丰满了你的容颜
我的血液在桂花飘香的季节变得更加纯净
多么想穿越千年的风帆
陪你歌陪你醉陪你续写崭新的篇章
当酒杯里跳跃耀眼的火苗
我深深地醉倒在腊梅的花瓣里
只有你汨罗江还醒着
吟咏着屈子的歌谣
日夜呵护着土著生灵
润泽着我最熟悉的泥土，我的家乡
漾起波纹
涟漪了几千年
和着一个民族的信仰
在每个炎黄子孙的体内奔腾激荡
艾草菖蒲不再是一种植物
此时因你变得涵义丰富
鼓点，号子，还有雄黄酒的正气
抚慰千年的悲怆与愁肠
因你感动天地
一个平凡的日子
因你成为节日
赋予一个民族更多的仪式感
注定年年如是
注定生生不息
第二辑 比划着撑起一片天空
我将在阳光风雨中
被一天天退化和剥蚀
像一粒尘埃睡在你掉下的
那片腐叶上
依附在你高大的身躯之上
紧抱着你
不论身子多么懦弱
也试图拽住
那根太阳旋转的轨道
将月影长眠成那一小块树阴
生命的渴求虽短
也要向大地扎入
欲望的手虽小
也要比划着撑起一片天空
微薄的人间几页将轻轻抹去
面对你积攒了若干世纪的眼神
世间的每一块顽石和每一棵小草都将被点化
试着站在你纹丝不撼的枝桠上
用沉默的姿态悟出生命的永恒
为你苍老的肌肤搔痒
寄生在你肢体上的白蘑菇
替你枯黑的脸容点缀
栖息在你枝条上的那只小云雀
为那寂寞的树影调节心情
让你的博大不再单调
让你的魁梧从寂寞中逃离
如此珍贵，用阳光一起熬煮青涩
一年又一年瑟瑟抖擞
那废弃的黄金甲
总在诱惑人间
船向湖心驶去，片刻
游艇被夹在瀚水与苍穹之间
王勃用绝句
将晚霞与浩波缝合
风撩起了宽大的风衣
阳光把全身折射
湖水托起一张
消失许久的帆
刹那间，一缕薄纱
铺开轻盈的晚霞
阳光将天幕剜出一个大洞
我惊诧！东洞庭
你要吸纳多少春风
你要输出多少梦想呀
上苍为你开出
这么大一扇通江达海的门
席梦思托起了沉浮的童年
浪花将蓝天的味道溅到嘴里
江豚用神秘引发出一声尖叫
当孤鹜掠过浪花
那坚硬宽大的翅膀
已不是一只麻雀的风范
窗玻璃振动着如蝉超薄透明的翅翼
黑夜转过脸来，脸的非阴影部分是昨天
雨停在高处，洒水车也在节省子弹
长袖换成短袖，春天也被夏天替换
鸟鸣声从树丛里四处向外放箭
射到窗玻璃上成了强弩之末
夜色是一锅混沌，适合于对诗的理解
诗投射到窗玻璃上，朦胧、含混、岐影
白天时分，诗的精华便会走散
自以为开着车去上班，时间可以少损失一些
车窗玻璃上闪过街的部件
那是时间在跑步的形象
车轮换上了新的，但还是认出上班的路
正在车窗玻璃外，一段一段地衰老
如今称为生态的树们
远离了刈伐，安居怡然
四十年前它们都是我眼里的火焰
煮熟红薯饭、南瓜汤，还冒出
空腹饥饿的炊烟
当炊烟的手臂垂落屋脊
牧牛的少年开始下山
煤灶、煤气灶吐出蓝红的火焰
鸡鸭鱼肉没有一天缺席
粳米饭、籼米饭喷香溜软
为何失踪了的炊烟尾巴
总在我幻觉的楼顶上出现
看松风把山鸟送入云中
陡坡矗立的气势前
车轮恐惧地缓慢攀爬
奔出开头便刹住向往
命运怕从陡峭处
无奈坠落
新生代的山里人
捧出醇厚的腊肉米酒
迎接轰隆隆的机械
笑纳山外一波波帮扶
深藏的山歌
乘车笛穿越而去
椅子凳子顿时安静
村支书一脸笑容
扶贫队长掏出红色的本子
翻开政策翻开打算
直至把自己的心
翻给大家看
咽住随时破碎的吱嘎声
它们朝向灯光
左挪右挤
屋场边的小樟树
听夜虫议水果药材
也听蛙声说红米稻的收成
风云流转，唤不完沧海桑田
那是多少代人的心酸
贫穷，一座冷峻高耸的大山
将人的身躯，压弯
困苦，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
将几个时代的记忆，串联
我们是大山里走出的一群少年！
我们有个梦想啊
曾梦想成为一名设计师
也曾梦想放歌舞台
我的双脚深陷田地的淤泥
握铁锄的双手难以捏住一支画笔
父母辗转反侧的焦虑与煎熬
面对那一纸入学通知书时，无奈的微笑
我们迷茫，我们彷徨 迷茫，彷徨
……
非为易事，不脱贫困行不止
多少个夜晚 ，泪水总在熟睡的眼角流干
我，只是想再次走进校园
再次走到老师和同学们中间
让我年轻的梦想不留太多遗憾
但何处，是希望？
他们是扶贫攻坚组
他们带来了希望
助学金，奖学金，
将我们的负担变轻
企业资助，个人资助，社会让我们走上光明之路
挥之不去的阴霾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希望，求之不得的希望
为已近干涸的理想注入温润的暖泉
我们饱尝贫困之中几多苦
沐浴这一代的阳光
我们纵享盛世之中万分乐
第三辑 心中早已激荡湘江
塑像在阳光下耸立
英姿勃发觉醒民族的意志
我低下谦卑的头颅默默地祭拜
心中早已激荡湘江的汹涌
仿佛看见韶山冲走出求索的身影
划过历史的天空，秋收之后
一支农民的队伍收获信仰
镰刀锃亮的额头，秋风
吹展一面旗帜。猩红的石头
存载峥嵘。春风凝固的发丝
镌刻主义。随湘江奔流
长沙城头，多少梦影回首
端午的雨水，追赶我的脚步
给一尊石雕献上我的崇敬
此刻，湘江的河水在心中
又涨了几分
或骄傲，读不读书
在书院的门前拍照留影
身上便多了些许文人的气息
到此一游的脚步声惊醒
厚重的话题。岳麓山卧于
时间之上。看潇湘花开水涨
春夜有烟花绽放。映亮琅琅的
读书声。英雄或浪漫穿透
一部《楚辞》。辽阔
楚天的气质。一行孤雁留恋蓝天
白云是天空的花朵，抒发
一介书生的信仰。雨水擦拭
石庭上的题词：“惟楚有材
于斯为盛”
花草，还有河流与认识的人
曾经认识的人
有的形同陌路，有的成了故人
很确幸，你还是这么好
这世故的人间
你还是这么朴实，即使偶尔伤感
面对一个如此自带光明的人
春风，没有理由不穿过隧道
举着花朵
让大地又重新返回青葱岁月
这是，关于水稻的故事
关于稻花的精神
关于稻谷的内涵
以及它沉甸甸的形象
令多少人膜拜
不是它累了
召唤它成为种子
我们会看到无数的水稻
从大地上长出来
是比神还要高大的
美丽图腾
我们就想起一个化身水稻的人
一株无私奉献的水稻
他的饱满和灿烂
依然在阳光中闪烁
忙着运送一锭锭马蹄金
我们在河堤上左顾右盼
像是一队押运的镖师
时刻保持警觉
这明晃晃的金子过于招摇
要扯一块夜幕盖严实
那位尊贵的雇主
刚刚隐身，他大名赤乌
根据约定，明早验货
以东方鱼肚白为号
很久以前，长沙一个叫杨心田的人
经营一家面馆，取名杨裕兴
面食做工精细，配料独特
一碗面上桌，要经十多道工序
面条口感柔软，味道鲜美
食客盈门，交口称赞
一路传承，至今一个多世纪
我们常常会像念叨一个朋友的名字一样
念叨这家面馆的店名
一个人的名字就成了一家中华老字号的连锁店
一碗面打开我们舌尖上的味蕾
向西，怀化南我经过无数次
高铁出站那刻的雄心壮志
仿佛打破时间的界碑，我折回战火纷飞的年代
看见历史翻开新的一页
继承着英雄的豪情
为这座城写下赞歌
等到光影穿过 水河的柳杉
我们再来开启这坛老酒
山雀在紫色的马尾松上
鹤鸣塔陪伴着这座城的孤傲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你
唯留下暗恋
在暖风抚过太平溪的夜晚
先贤在这里种下信仰
从新石器时代到新时代
跨越的不是寒武纪
而是一部文明史的重建
五溪孕育了倔犟的武陵山脉
雪峰山下的鹤城展翅高飞
无人机沿着沅江追着一只白鹤
掠过 水大桥的侧面
一路向南，去往万佛山深处
霓虹照亮了入夜的古村
水光里的星星在天空流转
屈原一路放逐而来
问及：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一本《离骚》点燃了华夏的圣火
自此诗从这里开始
是蛮夷之后的书香气
五月的鹤州适合唱一曲《九歌》
灰白色的麻石是和平鸽飞翔的羽翼
深触后的颗粒感像电子感应形成的影像
历史的斑驳重影在一堵明清的古墙上
一个个英雄向我走来
绍兴班的大门紧闭
我撑着油纸伞穿过一伞巷
芙蓉楼上我要摆一桌庆功宴
替你一醉方休
替你游遍大好山河
所以 我来了
在五月
也是汉山的外甥女
对着山上的一块碑
山下的一丘田
低下自己温热的血液
每一粒尘埃
都深不见底 一回眸
定军山 五丈原 武侯的冠带
汉水的风
都是千里之外的上亲
与我沾亲的 还有
某个月夜 韩信的马蹄
写汉字 说汉语
履历表上 汉族一词
也从这片地里 缘起
王家坎村田里的稻秸
正是我丟失了的外婆
大巴山余脉北坡上
木质坚硬的汉柏
一定是我单瘦的小舅
在汉文化的根部
我想 每一个春天
他们与汉家山河
长出的新绿 都是我深爱的由头
出发时，天刚蒙蒙亮
还看不清诗和远方
我只是听从母亲的吩咐
跟在她的身后
去学校见老师
我跟着老师念——
那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句子
当我突然想起
一转身
不见了母亲
在校门口专司敲钟——
铛铛、铛铛铛……
是下课
铛铛铛、铛铛铛……
是上课
这个上世纪国立师院的学生
脸上写满古文和悲戚
我看不懂
当我看得懂时
一转身
不见了老师
在那里一呆就是四十多年
再也毕不了业
当我突然想起
我的四十多年前的上铺老谢
一转身
他也不见了
我只看到老谢的大儿子和小儿子
和我们当年一模一样
第四辑 弥漫着诗的芳香
栀子花开
开在屈原《九章》悲愤的吟啸里
开在龙舟竞渡的鼓点里
栀子花开弥漫着诗的芳香
纯洁至白的栀子花
质朴至简的栀子花
执着坚韧的栀子花
暗香浮动的栀子花
看呐，栀子花早已为诗歌
缀起一个硕大的花环
我们在舞蹈
栀子花怀抱诗歌
和我们在一起
菖蒲与艾叶侍立
也无法充当门神
唯有那壶雄黄酒
它的煞气方能镇宅
心存迷恋和敬畏
曾在睡觉前偷偷抿一小口
看是否能够回到前世
晨起发现自己并没有变成妖怪
心想，许多年前的白娘子
必定是自已过于随心所欲
才显露了原形
因为她与许仙是一对恩爱夫妻
手握鼠标就能改变星空的方向。
重现生死轮回的奇迹；
让月亮吞下万有引力的苹果。
不会敞开人类的羞耻之心——
真理是无限的，罗马广场是虚无的
圣火不会烤焦鸽子的翅膀——
怎能狂妄地预知世界。
对于灵魂之外的空间我是盲目的
谁见过爱因斯坦的光速列车？
缩小成街心花园；把一盏台灯
放大成白昼广场。我只要萤火虫
微弱的光亮，记忆里永不消失的光标。
就会想起年轻时在矿井下
挥动镐头。黑夜里挖煤。
——这神秘的职业，像隐喻
潜伏在我的途中
记得那年冬天的某个深夜。
我骑摩托车穿越矿区
车灯照亮塌陷地。铁路道口
一道栏杆，突然横在眼前
火车的光束撞开夜空
一条明亮的隧道隆隆远去。
说来真怪，在我眨眼的一瞬
运煤的火车拉走我一生的光阴
一个孩子
伏身井口旁。
向幽深处，探望……
天知道他望见什么？
是诞生之光，还是梦之幽灵？
……一记响亮的耳光。
把幼小的身体抛向树下。
祖父的巴掌横扫天空，
天呐，那孩子
只有喝奶的力气
尚不知什么是好奇和恐惧。
祖父的影子在眼睛里
打转，像井水深不见底。
那个五岁的孩子，
在泪水里消失，不知去向。
是否爬上屋顶，一直它都想摘到星
不知小镇的青石板能否
对我这个游子放行，离家太久了
它们都有怨气，我需要一步一个印戳
印在那些通关的文牒
杂草也正在起飞，河边水声
在把玉兰花淘出来
微红微白，微微地颤动
此刻我还看到，有一千只蜜蜂
正把春天窖藏在老屋子檐顶
父亲说：”慧子，家里的小菜园
昨夜就开始唤你的乳名。”
我知道我知道
它们早已沿着我的眉宇爬进了
我这个江南水乡女子的眼睛
倒挂的树燃烧了岁月的痕
逆势生长，拒绝水的爱恋
鹅翎管湿润清新
治咳、安五脏，通百病
不落叶、不蜕皮、满满的刺
我们都善于利用和解，但
和解是因为没有叫板的资本
这对于它来说是不存在的
千变万化不离端正之本
此物不是磨平棱角的钉子
而是以圆润如玉的淳厚包裹
锲而不舍的锋利
因此，火花在这湿寒之地
才不会是瞬间之美
该如何找寻它的源头？
砖瓦被拆除，地名已更改
只剩一棵古樟的心跳
屈子祀的遗址上，会生长什么？
喝酒，闲聊
我有片刻的恍惚
桌子就是流淌的湘江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有人低头，轻声哼唱《教父》中的音乐
牛仔帽飞到了树冠上
吹过岳麓书院的风，经过了我们
和这样的参照物：星辰
脚下不动声色转动的球体
它转动，抖落渺小的悲欢
在四月的月色中
在日渐吹散的春风里
还是没能找到一株紫色的
我已穿过
两条街道，三个红绿灯，四个转角
从风信子到风信子
瞧，我多么固执
挤上了168路公交车
粉红的花蕾
不知道自己叫做风信子
不知道自己——
就要开了
知晓美的适可而止
就退回到高处
把自己养在了深闺
有时看云，有时发呆窗前的人看她绣月白的衫
月光会滑进心里
要在很深的夜里
她才会把明晃晃的自己迎向雷电，骤雨
一个奋不顾身的人
有爱得深沉和粉身的勇气
如果杯盏里有酒
清风会撼动每一片叶子
我们有许多可以消耗的光阴
丝瓜藤下纳凉
所及之物，都被夏日的风吹拂
吹果实成熟
寂静那么悠长
青葡萄一晃、又一晃
将熟未熟
水里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幼时用井水冰镇过的西瓜
长出了黝黑的籽
林间的蝉鸣，那么清脆
人间就放大了
而众生依然如蜉蝣
你们皆是
所幸大部分事情是公平的
阳光善待万物
玻璃反射的金光
我们作为照耀的灯塔
借这明亮看世界
天台上串晒的红辣椒
床单被风高高吹拂
真实生活的另一种虚构
欠杯一饮而尽的酒
把桌上的白开水当一部分日子吧
加片天空的蓝
从来不由我决定
我只是来来回回
想要抓回一些过去
或在时间的隧道赛出好的成绩
我的早晨 我的梦或青春
我不曾做主
我的欢乐 悲伤或颓丧
总会遇见一些事物
像光着脚板遇见一些滚烫的沙子
惊诧或跳跃
总有一些夜
将一棵树和一些叶子割得斑驳孤零
总有一些颓丧的岁月
守着过去迈不开脚步
晚上的月亮
或者 梦中的你
梦到花开
梦到你来
越过云端
像一只作茧的蝴蝶
忙碌而困惑
我欲破茧化蝶
绽放斑斓的色彩
扇动翅膀与阳光摩擦出声响
我要扬起长鞭抽打岁月的扭曲嘴脸
我要长舞水袖与嫦娥奔月
与李白话诗篇
我要循着太阳的射线探索宇宙的边缘
我要攀上弦月荡一回秋千
我要越过云端
扫平雷雨的暴怒
种下篱笆和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