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长河奔腾不息,中华文明源远流长。先贤哲人、诗词书画、山川平原、大江大河……它们如同朵朵浪花,汇成中华文明的最美赞歌。中国文明网“知史明道”订阅号推出“文明之声”专栏,并授权潇湘诗会·丝网开设《文明之声》专栏,今天与您分享习近平总书记读过的经典著作:柳青的小说《创业史》的经典片段。
内容简介
《创业史》对后世的影响,既有文学的影响,又有作家柳青人格的影响。《创业史》作为经典之作,一方面,其开创的叙述模式在新时期之后的创作中有着悠远的回响;另一方面,柳青以扎根皇甫村14年的生活与创作实践,向人们昭示了何谓“深入生活”,如何“深入生活”,“深入生活”之后怎样创作出优秀作品。
柳青及其《创业史》向我们昭示,作家应当如何深入生活,书写时代。近百年来,中国乡村发生巨大变化,现在的中国乡村已经不再是柳青笔下的乡村,但我们通过《创业史》可以体味到当时人们的生活经验与内心世界,我们仍然需要像柳青那样深入生活、勇攀艺术高峰的作家,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
2021年8月27日的《人民日报》发表了《小说<创业史>——经典之作的悠远回响》一文,推荐了“梁生宝买稻种”这一《创业史》中的经典章节,广为人们知晓。这个章节细致地描写了梁生宝舍不得住店而睡在火车站里,舍不得吃饭,只是喝免费的面汤就馍,但这一切都没有动摇他心中新稻种所带来的丰收梦想。
现在离家几百里的生宝,心里明白:他带来了多少钱,要买多少稻种,还要运费和他自己来回的车票。他怎能贪图睡得舒服,多花一角钱呢?从前,汤河上的庄稼人不知道这郭县地面有一种急稻子,秋天割倒稻子来得及种麦,夏天割倒麦能赶上泡地插秧;只要有肥料,一年可以稻麦两熟。他互助组已经决定:今年秋后不种青稞!那算什么粮食?富农姚士杰、富裕中农郭世富、郭庆喜、梁生禄和中农冯有义他们,只拿青稞喂牲口;一般中农,除非不得已,夹带着吃几顿青稞;只有可怜的贫雇农种得稻子,吃不上大米,把青稞和小米、玉米一样当主粮,往肚里塞哩。生宝对这点,心里总不平服。
“生宝!”任老四曾经弯着水蛇腰,嘴里溅着唾沫星子,感激地对他说,“宝娃子!你这回领着大伙试办成功了,可就把俺一亩地变成二亩啰!说句心里话,我和你四婶念你一辈子好!怎说呢?娃们有馍吃了嘛!青稞,娃们吃了肚里难受,愣闹哄哩……”
“就说稻地麦一亩只收二百斤吧!全黄堡区五千亩稻地,要增产一百万斤小麦哩!生宝同志!……”这是区委王书记用铅笔敲着桌子说的话。这位区委书记敲着桌子,是吸引人们注意他的话,他的眼睛却深情地盯住生宝。生宝明白:那是希望和信赖的眼光……
“不!我哪怕就在房檐底下蹲一夜哩,也要节省下这两角钱!”生宝站在席棚底下对自己说,嗅惯了汤河上亲切的烧稻草根的炊烟,很不习惯这车站小街上呛人的煤气味。
做出这个决定,生宝心里一高兴,连煤气味也就不是那么使他发呕了。度过了讨饭的童年生活,在财东马房里睡觉的少年,青年时代又在秦岭荒山里混日子,他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可以叫做“困难”!他觉得:照党的指示给群众办事,“受苦”就是享乐。只有那些时刻盼望领赏的人,才念念不忘自己为群众吃过苦。而当他想起上火车的时候,看见有人在票房的脚地睡觉的印象,他更高兴了——他这一夜要享福了,不需要在房檐底下蹲了。嘻嘻……
他头上顶着一条麻袋,背上披着一条麻袋,抱着被窝卷儿,高兴得满脸笑容,走进一家小饭铺里。他要了五分钱的一碗汤面,喝了两碗面汤,吃了他妈给他烙的馍。他打着饱嗝,取开棉袄口袋上的锁针用嘴唇夹住,掏出一个红布小包来。他在饭桌上很仔细地打开红布小包,又打开他妹子秀兰写过大字的一层纸,才取出那些七凑八凑起来的,用指头捅鸡屁股、锥鞋底子挣来的人民币,拣出最破的一张五分票,付了汤面钱。这五分票再装下去,就要烂在他手里了……
尽管饭铺的堂倌和管账先生一直嘲笑地盯他,他毫不局促地用不花钱的面汤,把风干的馍送进肚里去了。他更不因为人家笑他庄稼人带钱的方式,显得匆忙。相反,他在脑子里时刻警惕自己:出了门要拿稳,甭慌,免得差错和丢失东西。办不好事情,会失党的威信哩。
梁生宝是个朴实庄稼人。即使在担任民兵队长的那二年里头,他也不是那号伸胳膊踢腿、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角色。在一九五二年,中共全党进行社会主义思想教育的整党运动中,他被接收入党的。雄心勃勃地肩负起改造世界的重任以后,这个朴实庄稼人变得更兢兢业业了,举动言谈,看上去比他虚岁二十七的年龄更老成持重。和他同一批入党的下堡村有个党员,举行过入党仪式从会议室出来,群众就觉得他派头大了。梁生宝相反,他因为考虑到不是个人而是党在群众里头的影响,有时候倒不免过分谨价谨慎……
踏着土街上的泥泞,生宝从饭铺跑到车站票房了。一九五三年间,渭河平原的陇海沿线,小站还没电灯哩。夜间,火车一过,车站和旁的地方一样,陷落在黑暗中去了。没有火车的时候,这公共场所反而是个寂寞僻陋的去处。生宝划着一根洋火,观察了票房的全部情况。他划第二根洋火,选定他睡觉的地方。划了第三根洋火,他才把麻袋在砖墁脚地上铺开来了。
他头枕着过行李的磅秤底盘,和衣睡下了,底盘上衬着麻袋和他的包头巾。他掏出他那杆一巴掌长的旱烟锅,点着一锅旱烟,睡下香喷喷地吸着,独自一个人笑眯眯地说:“这好地场嘛!又雅静,又宽敞……”
他想:在这里美美睡上一夜,明日一早过渭河,到太白山下的产稻区买稻种呀!
但是,也许是过分的兴奋,也许是异乡的情调,这个远离家乡的庄稼人,睡不着觉。
票房的玻璃门窗外头,是风声,是雨声,是渭河的流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