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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长沙(279)|灾难视域下的精神困境与生命虚无

灾难视域下的精神困境与生命虚无

——胡述斌诗作读后

聂 茂 高晓方

  作为“新乡土诗派”代表人物之一的胡述斌,经历非常独特,他曾与友人创办《诗歌导报》,发表了大量的新乡土诗歌,为该诗派的创立、发展和扩大影响做出了突出贡献。我在《从新乡土诗到后乡土诗:一个诗人的心路历程与价值追求》一文特地指出:胡述斌是“新乡土诗派”元老级人物,也是该诗派的幕后英雄和主要推动者。媒体报道和相关研究往往忽略了这一点,常见的文字是:“新乡土诗派”于1987年由青年诗人江堤、陈惠芳、彭国梁等人共同创立。一个“等”字似乎包含了胡述斌的功劳,这与事实不符,也不能体现胡述斌对该诗派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但胡述斌从不计较。现在,他是一名公务员,更是一名诗人。

  2020年初新冠肺炎蔓延全国,我们自我隔离,社会自我停滞。渐渐地,我们仿佛拉开了与社会的距离。我们尝试着让生活充满意义,不让精神空虚,却总摆脱不掉焦虑,我们烦躁、压抑、多疑……有人问:文学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在灾难的时代,我们的灵魂在悄无声息中被噬取,一座座孤岛即将浮现。此时此刻,我们需要被救赎——无疑,艺术家需要承担起时代的使命。当脚步被迫放慢,人们便有机会进行自我审视,不难发现,这也是诗人常常所操劳的。诗歌或许不能完全扭转这样危急严峻的局面,但“诗歌的确可以做很多,诗是信号,是灯光,是叹息,是依恋,是抗争,是亲情,是爱,是梦想,是希望……”诗人胡述斌在我们的时代里思考,他在诗歌中描绘疫情背景下的日常生活画卷,试图通过他笔下的诗歌告诉我们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们正在陷入虚无的精神困境,并以此来启发并唤醒我们沉睡的灵魂。

  众所周知,2020年,新冠疫情,没有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它便已席卷全国,诗人胡述斌在当时写下了《肺炎》。这首诗描绘了当时大家害怕、紧张、不知所措的心理状态。“武汉病了/中国在咳嗽/丹田处爬起的一坨痰/堵在中华的喉头/让所有的龙子龙孙面色青紫/有病就要治/祖辈说/自己是最好的医生/把一把脉,听一听心跳/打一打坐,静一静精神/身边的小花小草、小虫小鱼/都是治病的良药/都是疗心的鸡汤”。“痰”堵塞了中华民族呼吸的喉咙,我们无法呼吸,面色青紫。怎么办呢?祈祷或是等待,不断建设心理防线,使自己心安、心静。2年后,疫情依然在继续,不光武汉病了,人们病了,社会也病了,整个世界都病了。正如胡述斌在他的诗歌《假期将至》中所写的那样,我们似乎生活在社会中,却又一直“待在家里”,早已远离社会。“上网课、搞网恋”,人们在屏幕的两端麻木地敲着冷冰冰的键盘,唯一的交集是感受隔空吹过来的风。恋爱、美食、工作、学习原本是一件件让人感到充实而又十分美好的事情。现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在虚拟的网络上开展,人与人之间的公共空间已经不复存在。

  在疫情肆虐的大背景下,由于长久以来处于隔绝的状态,我们彼此之间感到陌生、冷漠,原本的社会归属感渐渐地消逝,只剩下怀疑猜忌,每个人都将越来越孤独,诗人约翰·多恩笔下的“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似乎已经变得不那么真实。约纳斯认为,现代性的虚无主义的本质是对向来身居其中的宇宙世界的孤独感与陌生化。在信息技术高度发展的时代,虚拟社交早已深入人们生活,人们又怎么会感到孤独呢?真实的生命陪伴和交往消失,虚拟的社交实则沦为了个体欲望的对象,我们面对着抽象的人,找不到人与人之间情感交流的真实意义,不知不觉中滑向虚无。孤立的生活环境沉闷、压抑,只得将情绪发泄在符号化的沟通对象上,于是产生网络暴力主义,虚拟社交环境也乌烟瘴气。城市的街道里挤满了人,人人都低着头,人人都孤独。

  人本是群居动物,一旦脱离了社会,便难以找准自身的定位,曾经建立起来的永恒与信仰都将一一瓦解。慌张、迷惘、无助与绝望,这是我在《海子》里读出的感受。“海里没有水/只有一望无际的砂/我渴成一条鱼/数不尽的水泡般的石头/横亘在前途/我永远也游不到你的跟前”。这是诗人发自内心的呐喊:“我在努力向前,可是看不清未来的路,谁来救救我啊……”疫情下的社会就像没有水的大海,而生活在社会里的人就如同海里的鱼儿,曾奋力挣扎,也曾试图摸清眼前的路,但是残酷的灾难压得它快要窒息,于是“满口的唾沫/被时光风蚀/再次化作尘埃”,只得选择在时代里沉睡,苟延残喘。透过诗歌,我们可以看到当代人病态的、处于痛苦的精神面貌,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因为疫情带给人类的影响已经远远超乎了病毒本身。21世纪是一个现实的时代,衣食丰厚的同时压力巨增,自然灾害频发、社会问题突出、国际形式严峻,失去了对生活的控制,我们的精神往往先于我门的身体垮掉。每当新的希望之火重新燃起,现实便无情地将其扑灭,最后,放弃期待、放弃思考竟成为了“活得快乐”的最佳途径。于是乎,时代拖着它的躯体“归于平静”,我们成了迷茫的一代、“躺平的一代”。

  居于虚无的时代,我们何去何从?胡述斌在《假期将至》中回答道:“鲁迅先生曾说/小楼可以成一统/好的是心态。”人生来自由,无论时代如何,我们“要向内走,安顿自己”,自我救赎是唯一的出路。

  在他的另一首诗歌《江城客》中,我们同样也可以看到作者对生命意义的阐发。“骑一头水牛/背一把刀/一袭黑袍从头到脚/从此就是侠士/牛的脚步很慢/三十八年才跨过了二条江/一条河/刀锋很快/将青春片片砍削/人生便飞沙走石云卷云舒。”疫情几年?青春又几年?在飞逝的时光里,唯有积极主动去探寻生命的意义,重建心灵的永恒与信仰,在有限的生命中追求无限的生命意义,才能摆脱那“一袭黑袍”的束缚,纯粹而热烈地拥抱生活。“疗心”、“穿好心灵的防护服”、“扶正气”、“听听《道德经》”,诗人胡述斌一直在告诉我们:倾听内心,成为真实的自己,做一个具体的人,爱具体的世界。鱼儿逃离礁石中游向大海,侠士脱下黑袍奔向自由,孤独不再孤独,迷茫不再迷茫,于真实的存在中逃离虚无,摇摆的指针终将定格在美好的明天!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活着却不知道为什么而活。这是列夫托尔斯泰对生命的思考,也应该是我们这个虚无的时代应该进行的思考。

  总之,诚如我《从新乡土诗到后乡土诗:一个诗人的心路历程与价值追求》一文中指出的那样:胡述斌的创作冲动不是为了写诗而写诗,而是感时伤国,秉承屈子、范公之忧国忧民的精神余脉,立足泥土,主题更加闳阔,意境更加宏大,不仅气韵生动,更有着深沉的忧患意识和深刻的反省精神,这种后乡土诗的写作风范使得他的创作不求体量,注重品质,真正做到有感而发,不吐不快,唯其如此,他的诗歌才会自然流畅、气韵生动;也只有如此,他的作品才会诗意十足、回味无穷。

(原载2022年7月18日《澳门晚报》A7版)

  (作者:聂茂系东莞理工学院“杰出人才岗位”特聘教授,中南大学湖南红色文化创作与传播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高晓方系中南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学生。)


  来源:艺术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