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脊上，你是藏野驴的具象
高大，膘肥体壮，孔武有力
天空的背景，被秋雨洗得湛蓝
山脊线将你指向神的殿堂
头颅高昂，与尘世保持着距离
恰是一座草原与欲望的尺度
帐房是人间长错了地方的蘑菇
你对炊烟致敬，却始终眸含警惕
你的黄披风，光泽柔美，让人心软
你的白肚兜，却止不住豺狼的垂涎
你静立于大野，苍穹也屏住了呼吸
你奔驰于高原，大地甩响一串惊雷
独处，葆有独立之禀赋自由之精神
群居，纵横起伏，是超凡脱俗的团队
没有刀枪、覊绊与处心积虑的陷阱
供奉一枚冷月，尊享圆满也包容缺憾
2018年1月17日凌晨，飞燕庐
黑颈鹤
在见到冈仁波齐之前，先见到
一只黑颈鹤，停车驻足
用一个个镜头向它致意
这草滩的女王，不慌不忙
闲庭信步于我们的仓促之中
羽翼脏兮兮的，高傲而自信
是不是尼泊尔流亡过来的王亲国戚
它不嗔不怒，也不展翅一飞
我们走了好远好远它还在原地
几天后，在班公湖上游再遇
是一对情侣在草丛里秀着恩爱
不知它们是印度还是巴基斯坦的亲戚
此刻，它们是阿里的宠儿
是侯鸟，居无定所
是大型涉禽，向往净土清水
仰卧起坐的地方，即使
水草不丰美，也是你的家
脚下的大地，哪怕是
滩涂，也是你的国
2018年1月17日晨，飞燕庐
白屁股的黄羊聚在一起
在海拔4000米的地方欢迎我们
没有放鞭炮，也没有敲锣打鼓
不像苗族端上拦门酒，而是采用
藏族的礼仪，献给我们的哈达
飘在天上，有几条挂在山顶下边
它们用行为艺术，表达欢欣与友好
让开山路，在离路十米的地方注目
上窜下跳，互相牴牾，锐角
以角斗的方式，响起嘎咔咔的声音
如果双角再长一点，再弯成弓形
我就会认做藏羚羊，尽管有几只
站到了一块石头上，对我们骚首弄姿
我只能按照藏原羚的学名称呼它们
叫你黄羊，那是我三十年前
在柴达盆地，在祁连山上狩猎
那时，它们是我的猎物
是我准星里，哀伤或恐惧的词
我青春的兽性，在柏树山的
乱石堆与红柳丛里横行无忌
而如今，我的屠刀已在南方
长成桂花树，卸下的弹夹
在三湘四水，演奏诗歌的祥音
三十年前的一次相逢，变成
三十年后的一次生离
心里的岩石已经温润如玉
年轻的戻气，已经
在额头上焕发出慈悲的经文
黄羊啊，再也不用在悬崖上逃命
时光让我们媾和，阅历让我们
据手言欢，让我们放下恩怨情仇
自此，从喜玛拉雅山别过
天大地大，各奔前程吧
2018年1月20日上午，飞燕庐
旱獭
一场鼠疫在草原漫延
牧区被死神扼住了脖子
一个传说让人们惊悚不已
连戈壁滩上的太阳都是黑的
而你——旱獭
成了唯一的背锅侠
2018年1月25日晨，飞燕庐
白牦牛
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白牦牛
做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活计
从哪里冒出这么多游客
在白牦牛的背上摆拍心情
又从哪一片浪花哪一朵笑容里
钻出一个爱操闲心的诗人
将如此明白简单的话题
交给蓝天白云的峰会
和帐房宾馆里的圆桌会议
人民币似乎近视又耳背
数着一沓光阴，沙沙有声
换取了白牦牛的圣洁与高贵
一群鼠兔洞悉了交易的过程
像落在雕鹗的爪子下一样
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2014年7月17日凌晨，飞燕庐
我从校园的梦想里降落到青藏高原
又从高原的圣地东流回湘资沅澧
期间，青年与中年两个桥墩
支持我一副只向天空弯曲的骨架
今天，大天鹅
我却要向你卑躬屈膝
把崇高的颂歌献给你们
你曾被阿谀的歌颂
捧得云里雾里，但你很快就从高处
找回了清流的位置，你在
青海湖的镜子里自知与觉悟
璀璨的野菊，你无视它们的招手
你与春天走的是相反的路
世界以严寒扼住万物的喉咙
青海湖，不冻的泉水，水草的富足
你们成千上万地到此会聚
青海湖也许还没有准备充足
这种意外的欣喜，是滩涂
可触可感的鱼虾的幸福
你们曾在饥寒交迫里离开
荒诞的时代足以消灭动物的踪迹
归来，是因为刀枪已经入库
你们重获一份生态的国书
青海湖，用二十一响的礼炮
欢迎王者归来
天空给予你向上的高度
远行给予你丰富的阅历
这里虽然仅是暂时栖居的家园
大天鹅，因为你们的君临
青海湖变得优雅而高贵
2014年7月15日晚上，白鹿居
这一切，都付之于飞翔
鸟群密布于天空
黑压压的云在涌动
一道闪电冲天而起
鸟之王的车辇出行了
鸟之国拒绝无政府主义
鸟的政府没有渎职行为
（上承雨露阳光
下有蚁蝼虫鱼）
南徙北迁，何处为家
此处为家，家在远方
远方为家，此处
是远方的家乡
对于鸟类而言
是家乡徒具虚名
还是徒具虚名的远方
这一切，都付之于飞翔
2014年5月17日凌晨 白鹿居
鸬鹚岛
海西山，黄铜武士的头盔
是羗人的头盔？
是吐谷浑的头盔？
是吐蕃的头盔？
黑发破盔而出
鸬鹚的黑色坚贞
远古的头盔
矗立于蔚蓝之上
短剑长戟
英武之气咄咄逼人
鸬鹚的长翅
不时有刀刃的青光
大湖静如战前的兵营
孔武之力
巢最安全的翼
南来北往的黑鸟
格萨尔王史诗般的叙事
2013年7月12日晚
鸟岛
十万只水鸟天高水阔
十万个飞翔自由的花样
所有的飞翔
都在此集合，休整，
酝酿一次新的飞翔
此地为家，家也在远方
斑头雁的飞翔是高空的蛇阵与人字形
看不惯珠穆朗玛峰的冷漠无情
在珠峰之上在大湖之滨
抒写着忠贞爱情
棕头鸥、鱼鸥、鸬鹚、赤麻鸭、黑颈鹤的飞翔
是竞技者的飞翔
在鸟岛这个竞技场
进行飞翔的一次民主会商
三月四月五月
你方唱罢我登场
只有大天鹅的飞翔
到冬天才拉开式样
在湖的薄冰上
冷峻地写着诗行
2013年7月3日晚上
王冠的鸟岛
鸟岛应该是密密麻麻
王冠的鸟岛
臣民没有税的负担
我二次相遇
都是稀稀拉拉
偶尔落入我镜头的羽毛
都是盛唐遗民的霓裳
文成公主的长裙
拖曳迢迢的丝绸之路
风雨云程
冲天而起的是天之骄子
落在沙滩上不过是凡夫俗子
湖，依然是湖
天还是拥有云的流苏
因为高度
天地自然不同
2012年3月20日晚 常德
用长镜头打鸟
鸟就灵动
美而骟情的形态
拔去了满眼的乌云
你从哪里来
你到哪里去
快门的声音如嘶哑的追问
长镜头充满想像力
在西伯利亚，在印度洋
一只永不疲倦的眼睛
至于鸟岛
需要广角透镜才能装下
鸟类的大团结
一种雄壮的力量
镜头流下泪水
快门的歌声
淹没了蓝色的潮声
冲天而起的翅膀
卷起漫天长云
相机里装满
乌七八黑的美丽
2012年3月17日-18日
作者简介：罗鹿鸣，在《人民文学》《诗刊》《中国摄影》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000余首（篇），发表摄影作品1000多幅，出版诗集与报告文学等著作12部，兼任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南省金融作家协会主席、湖南省诗歌学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