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看天
大片的绿色。大片的蓝。还有一朵一朵白
因为无比辽阔。所以无比空虚
风趁虚而入。没有目的没有队列没有边界地乱跑
偶尔。用停顿喘一口气
天边一直很诡异。预兆什么呢
看天成了习惯
第二天 安卧
身边是牛和羊和看家的狗
奶茶应该是好人。酒绝对是坏蛋
终于被他们两个合伙干倒了。烂泥一滩
倒在草地上
一个草原姑娘扶我安卧。轻声说
只有倒地才是真正到了草原
直觉告诉我。她是草原
第三天 命运
马头琴响起。演奏者一下子变苍老
长调牵着影子远走。黑夜是一个巨大的音箱
装满如泣如诉
命运或刚刚开始。或要结束
颧骨落满月光。马头琴和草原相依为命
我和谁呢。和狼
第四天 部落
公路把草原切割成一个一个部落
部落之间已经没有战马嘶鸣。只有牛羊安歇
男人夺取女人的强悍被柔软了
情歌里的野性成了抒情曲
围着敖包转三圈以后。我有兴奋的发现
在堆砌的石头里
见到了部落的棱角
第五天 高潮
每一道波浪涌起都是高潮
贝尔加湖平躺下身体对天指誓。从古至今
每一个高潮里的主人公都有名有姓
都有一段爱恋苦情
波浪反复拍打岸土。把痛传递
把高潮证实
第六天 夜遇
牛睡了。羊睡了。马睡了。看家的狗也睡了
草原的男人和女人都睡了
篝火塌成一堆灰屑
突然。风如盗贼闯进来又蒙面逃遁
挑帘一看。月如钩
草木皆兵
第七天 臣服
一到草原就忘记年月日。忘记几点钟
今天是第七个夕阳。我用夕阳计时。也用夕阳比喻
比喻马背的颜色。比喻其其格的长袍。比喻盛开的萨日朗花
比喻溪流。比喻炊烟。比喻视线的平缓。圆浑。隆起
比喻我发亮的额头。我的额头和倒伏的荒草一起
向那颗硕大的落日。臣服折腰
（一）
夜里十点。在一条长街行走
感觉是在一个空荡荡的胸膛里。于是一起呼吸
呼吸是行走的口令
呼在左脚。吸在右脚。呼和吸
一个人完成
（二）
有人睡了。有人正要睡
夜里十点。裸露的长臂缠绕在裸露的思想之上
是不是裸露太多了
夜的裸露
可以非常大胆但又要非常小心翼翼
（三）
夜里十点。最后一班地铁等待发车
陪最后一个人到最后
最后的分手。和握手一样
地铁还没有到站。自己就把自己送回家了
家里和原来一样
（四）
视力再好也是黑的
想象力也是黑的
真黑
夜里十点。不管想到谁。都是黑的
不管摸谁。都是摸黑
（五）
夜里十点。高脚杯依次站队
然后被红色灌满身体。然后被酒徒性侵
然后被争抢。在争抢中被摔碎
然后被警察搜去作证据
然后就不知道了
过程回放
警察开始做饭
他到处搜集食材
在他警惕的眼睛里。看什么
好像都是食材
警察做饭很辛苦的
检察官问。怎么不用那个食材
为什么要用这个
细细地问一遍。检察官
才会把警察做的饭
端上桌去
法官边吃边琢磨
边琢磨边吃
一会看看检察官。一会看看律师
最后一拍锤子
说好吃。或说不好吃
做饭。端饭。吃饭
整个过程给大家回放完了
有意思的是
在法官吃饭的时候
律师慷慨激昂地讲了几个食谱
检察官。耳语
这时。法官下意识地看一眼
对面那个人
（一）
那种光泽是你
那种浑圆是你
那种温润是你
那种柔弱是你
那种高冷是你
那种手感是你
那种心碎。最是你
你最是
女人的样子
（二）
男人用来砌窰
女人用来做瓷
男人把女人放进来烧
女人挣扎着。死也要做男人的瓷
男男女女。不都是一把土吗
窑里烧的是人性
（三）
唐宋元明清。不知塌了多少座窑
天青。豆青。粉青。千年女人都是青衣的装束
在一间老屋。在歪歪斜斜的架子上
我瞅着你。你是我的女人
被我冷落得太久了
（四）
啪。碎了
是唐朝女人的一次痛。是宋朝男人的一次快活
是唐诗宋词的平仄。是墓穴里的遗忘。是风风雨雨的意外
啪。碎了
这次是我不小心
（五）
得三千里江山。不如得一处破败的落红小院
得一件完整汝瓷。不如
手里有一片汝瓷碎片
摆在房间里的任何位置。都可以去作炫耀的解说
好多事情是靠解说才得以炫耀的
爱上你的时候。我还没有来得及解说
正在用心打眼。要用汝瓷碎片
给汝做一个挂件
摩崖三章
（一）
这是一面巨大的墙。风情
是它的朋友。却把它弄得一个窟窿挨着一个窟窿
木制车轮在窟窿上颠簸。铆钉叮当作响
我一直在猜一个谜底——窟窿里
掉进多少人
（二）
光屁股在摩崖游走
谁认识我呢。残缺的字迹已经辨认不清
坑坑洼洼。一双老茧的手在抚摸我
眼前一亮——陈丽芳和顾明
到此一游
（三）
这一撇没有了
这一横断了。这一个竖弯钩
破损得不成样子
我在全神贯注地临写
老婆说。丑书
1.在阴天里过白天和黑天
阴天是错乱的日子。白天可以做黑天的事
夜行军的速度明显要快于白天
当到达胜利的终点
黑天与白天。已经没有区别
这就是你的智商
阴天是错乱的日子
白天和黑天是一扇老旧的门。随手开随手关
一念之差
2.想念一个死了的人
又是阴天。与阴天最适宜的
是去想念一个死了的人。和他相见不语。和她不见不散
和自己打趣
3.阴着脸
阴天的声音因为平静。变得软弱
非诚勿扰。面目不是活生生的样子了
走路无声。阴着脸
对面过来一条狗
狗也阴着脸。不叫
4.阴天最容得下荒唐
阴天最容得下荒唐
湿乎乎的季节很容易丢失判断
一切正经都要从荒唐开始
最正经的灵魂。也是在荒唐的那一刻
才能确信
想起小时候玩的过家家。我笑了
蛇蜿蜒成一条绳子趴在那里
绳子把一头猪捆住
蛇和猪搏杀着钻到床底下。就不见了
梦里让我一惊。一身汗
阴天不是一个坏天气
尽管沾满泥点的裙子上盛开艳丽的花朵
尽管湿鞋子踩到小区的狗屎
总之阴天不是一个无比坏的坏天气。爱一个人
可以在阴天
一切来自天赐。原意的不必是阳光
不原意的也不必是阴天
冰冷的蛇和热情的猪
最后都上了餐桌。餐桌上的阴天
用水当酒
作者简介：老信，1959年生，湖南湘潭人。现居北京。早年从戎，后来一直从事法治媒体工作。现任《检察日报》副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