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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诗会《诗人阵线》(二十六)王宏军:蹬上一段长满野草的青坡

  远方
  

  (1)

  蹬上一段长满野草的

  青坡

  一条伸向远方的铁路

  静寞在眼前

  两行承载离别与相聚的

  铁轨

  清亮得如泪水背后的

  双眸

  我依昔记得一个佝偻的

  背影去了远方


  (2)

  23年前

  父亲出了趟门儿

  我只当他去了远方

  我已不再担心他的孤单

  两年前

  妈妈终于找到了他

  我倒是想:

  您们不必惦记我

  在这边

  我有哥哥

  照顾我


  (3)

  我已习惯于任何一处

  没有起点

  亦没有终点的

  铁路旁

  站一会儿  一个人

  站一会儿 就算是

  又接了趟空站



  致动荡国度里的黑孩儿
  

  这孩儿好可爱,好黑

  比清澈的泉水还要黑,还要干净

  我想抱一抱他

  就像拥抱一小块家乡的土地


  我宁愿相信他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眼里装满地中海南岸的忧伤

  还有通过苏伊士那条河

  运往太平洋东岸的无耻

  和他对强盗的一次次

  毛骨悚然


  我也相信他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是我的孩子,我的兄弟

  我们有一样的忧伤

  和不一样的惊慌



  给父亲的祈福
  

  一落儿方方正正的

  镀金纸

  一千张

  要有多么虔诚的心

  把它们

  一张张的

  叠成金灿灿的

  元宝


  我一张一张的叠下去

  横向对折出空间

  纵向对折出时间

  交错出

  往昔的

  一幕幕


  金元宝一个个的落下去

  像父亲的汗珠

  滴落在田垄

  滴落在村头的打谷场上


  父亲活着没见过金元宝

  可他从壮年到

  佝偻的中年

  足可以用来

  兑换几枚

  只是

  它们都消融在了

  我和弟弟的成长里


  我背起一袋子

  若重若轻的金元宝

  走在空寂的雪野

  远处便是父亲

  日渐矮下去的坟头


  我跪在那里

  点燃了金元宝

  它们化作成

  一缕缕青烟

  我知道这原本就是

  身外之物

  我只是害怕父亲

  还那么清贫




  想做那只猫
  

  阳光暖洋洋的照着

  奶奶盘腿炕上

  长长的烟袋捏在手间

  光阴都被奶奶吐出来

  像雾一样飘走了


  一张古老的

  实木八仙桌

  连奶奶都不敢

  和它比年龄

  它总是在炕上

  和奶奶挤空间


  桌子底下

  常有一只柔软得

  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猫咪

  她在午睡

  瞧她那毛茸茸的腹部

  随着呼吸一起一浮的

  一切都那么安静

  正如阳光

  暖洋洋的笑着

  那只猫幸福极了

  在睡着……

  在睡着……


  如今

  我好想是那只幸福的猫

  在桌下睡着懒觉

  或者醒着伸伸懒腰

  不时的探头看看

  奶奶老花镜下的

  花手绢绣好了没有



  蒲公英
  

  蒲公英在等待风

  等待风随便将她带到哪里

  在哪里发芽、生根、开花


  无论那里的土地多么贫瘠与富饶

  蒲公英在等待风

  等待风吹皱她的花

  任其花瓣凋零、枯萎、飘落

  静静地落地


  蒲公英在等待风

  等待风送走他们的孩子

  让孩子像自己一样在异乡开疆拓土


  蒲公英在等待风

  等待下一个满眼碧绿

  遍地黄花



  棉鞋
  

  锥子钝了

  母亲就在自己的头上去磨它


  不知是哪里的树叶和枝条

  重重地印在了窗上

  麻绳还在千层底上打结

  父亲的酣声很沉


  没有犬吠的冬夜

  有谁会醒来


  灯苗摇晃着风

  一夜又一夜

  没有人知道

  岁月深处雪地上

  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正是母亲用寒夜

  支撑我走向

  一个又一个黎明



  母亲错怪了一只鸡
  

  两年前的今天

  母亲走了

  这人世间不只是少了一位

  妈妈

  而是至少缺了一个儿子


  三十多年前

  母亲每天都是顶着星星起来

  开春以后

  早晨起来第一件事

  就是奔向鸡架

  那十几只老母鸡

  被她如数家珍的抓出来

  摸了一遍屁股

  嘴里不时地念叨:

  一个鸡蛋五根铅笔

  两个鸡蛋一包洋火(火柴)

  七个鸡蛋十个算草本

  ……

  有一年夏天

  家里一只叫芦花的母鸡

  总丢蛋

  母亲经常自语:

  你这个败家的东西

  白瞎我的谷物喂你

  ——落落蛋就是不忠

  ……

  后来

  芦花也神密的不见了


  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一天中午

  那只芦花鸡又出现在院中

  不同的是

  它显得异常憔悴

  面无血色

  在它微展的两翼下

  依偎着10余只小鸡雏

  我惊呆了

  在芦花的身上

  ——母亲

  再一次的伟大起来



  马粪,将我与大地隔开
  

  清晨的街道上

  一坨儿挂满白霜的

  马粪

  它的背后

  是星夜里

  挣扎在城市边缘的

  人群


  我倒没觉得

  它碍了谁的眼

  相比

  那些在商铺里

  堆放的化肥和农药

  虽规规整整

  它们是一种伪善

  迟早要跳上我的餐桌

  还会逼着我

  去药铺,去医院


  马粪,将我与大地隔开

  谁来为大地疗伤



  活着
  

  有些东西走远了就是走远了

  而且越走越远

  包括一些人、一些事


  如果说还能找回的话

  也只能去翻记忆的库房

  美丽的、丑恶的都在

  它们不因我的存在而死去


  哪怕一些让人辛酸痛苦的

  在如今的日子里

  早已酿出甜美

  不信

  你就去试试



  几只迷茫的乌鸦
  

  在回老屯的途中

  透过颠簸的车窗

  有几只乌鸦

  在刚刚埋下种子

  整齐的黑色田垄上

  向前挪动着脚步

  走几步就点一下头


  它们还没有被绿叶

  完全合拢的窝

  被风在枝头随意摇晃着

  这就是它们的家园

  有如四十年前我的家乡

  那样的脆弱


  我不敢去想

  在我返城的途中

  是否还能够见到那几只乌鸦

  它们在看似肥沃的田垄上

  每一次让我担惊受怕的点头

  会不会像人类

  在袓辈留下来土地上

  吃下自己埋下的毒果

  终有一天

  接二连三的倒下去


  这病态的土地里

  究竟为了更多的产出

  还能支撑多久


  作者简介:王宏军,1971年生。2015年重拾诗歌创作,已在《诗潮》《海燕》《诗选刊》《诗林》《鸭绿江》《春风文艺》《参花》等文学期刊发表作品。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黑龙江省绥棱县。代表作:《深雪》《窗花》《给父亲的祈愿》《风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