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在你曾经放舟的荷塘
我像孩子背诵课文一样
读你的荷叶田田，读水的微澜轻漾
它把你千年的悲愁收藏
沿着荷花盛开的路径
找到你用文字塑造的山川日月
风蚀，水侵之后
相逢你的忧伤
流水漫过岸边的砂石和青草
漫过千年的怀想
却把玲珑的心，遗失在你的古城池
在这里，留下种子，留下花朵
亦或南柯一梦
哪怕时光不回头啊，时光亦如金子
金子般闪耀，载着你生命的轻舟
从露珠里来，赤脚走向你的小船
那搁在岁月深处的小船
轻轻摇来
我带着飞鸟，穿越黎明的光
我带着蝴蝶 ，演绎成飞翔的花
我带着水的飘动
在黄花鱼群的后面
荡起风浪
山林那边 有好多只鸟儿起飞
村庄挽着炊烟的手臂
山林那边，有好多只鸟儿起飞
我从柔软的生命里，抽出春光，抽出流水
赠与鸟儿，赠与万物
我拿出谷子，拿出花朵，拿出土豆
拿出心
阳光那么鲜亮，露珠那么晶莹
泥巴有些湿，还有些软，田埂有些窄
几亩田地，耗着我的青春
牵着我的命运
一撮泥土
犁不是它的起点，镰也不是它的终点
我像原野上的一颗草，在深秋之后
内心的火，风干身上的叶子
直到被瑞雪覆盖，直到春暖花开
心又温润起来，而泥土下的根
无论何时，无论荣枯,却一直
醒着，活着
所有的爱，都不曾分离，断开和疏远
田野上，年年都有遗漏的谷粒
即使遗落在泥土的夹缝里，也璀璨若金
山林那边，有好多只鸟儿起飞
我像孩子一样，仰着脸笑着
扳着指头数日子，就像那些起飞的鸟群
数也数不清
在你的内心 我水草一样生长
我的心向你靠近，我的灵魂向你靠近
长江，梦牵魂绕的长江
我岸上的天空，越来越高远
高远到一群大雁看不见了踪影
我水下的天空，越来越低矮
低到一些游鱼藏进云朵里
低到我的身影，站在江河的内心
长江，在你的内心
我水草一样生长
生长出属于你水底的绿蔓的枝条
生长出属于你水底的花花世界
在我绿色的指尖上，开一朵蓝色小花
来蕴藏你流逝的岁月
蕴藏你的涛声
那么，我岸上的一切呢
土地，天空
热情，希望
我灵魂里干涸的小河床
我要从你内心的漩涡里
为它们，喷一朵一朵浪花起来
推动它们
咆哮着向前奔走
惊涛一样掀起……
冰雪开如消融，小草新芽又绿
我漫步在太浮山下的太沟堤上——
心儿一点也不彷徨
一年一度的清淤护修，美丽的沟水哟
越来越明净，清亮
就像那快要出嫁的新娘
盈盈碧波倒影，蓝天，白云，桃红
柳飞……这一切春日的景象
在我的眼波里，微微荡漾
渴望的春水，和风上涨
我伸出手掌，探入沟水的波心
感觉到了春天的微凉
清澈透明的水波哟
灵魂里的水路，也从这里起步
在我手心粗裂的掌纹里流淌
我在心中胡乱构想，你就是这样
在酷热的炎夏，淌过干裂的土壤
让秋天金黄
而我这蹩脚的诗人，就是有初恋的情怀
也不知道，怎样才能
真实地书写，你对土地的柔情
野樱花，送走了冬天的雪被
鸟儿飞向初绿的丛林，栖息
又唱醒黎明，一轮红日冉冉东升
一切的一切
一切植物都将开花
不朽的自然——将充满爱情
虫蚁在细语……
世界在细语，细语和芳香
这温润的土地，就是它们的新床
不要问，我的心，为何跳得这样快
水流的声音，激荡着我的灵魂
你奏起了春日美妙的琴，劳动的小调
唱醒了土壤，生活的回声
人间的美酒，生命的乳汁
就这样，在土壤的血管里酿成
山野狂欢，村庄苏醒
农夫，橘嫂，孩子……一切生命的梦想
就在你的波光里跳跃绽放
叶子绿了，枝头湿润了
油菜花开了
蜂的翅翼振动着犁耙水响
我从波心抽回手掌
粗裂的掌纹湿润了
幸福而又甜蜜
此刻，我真像一只幼雏的鸟儿
听见了爱的呼唤——
像母亲的声音
我用水性的耳朵静听土地地声音
听见了麦穗拔节，豆角花开
还听见了田野上扬花的五月
你随时准备着，太沟春水
为听见的每一种声音
打开生命的闸门
你不是海，也不是江
没有飞天的浪花，没有壮阔的波澜
吹落的小树叶，是青睐你的小帆船
荡起生命的漂舟
哗哗的水流滋长着生命
听见水流的声音，看见水流的方向
我生命里的血液，奔腾的流向——
和你是同一个村庄，同一寸土壤
直到把你误喊成故乡
多少年前亲口说出的一个约定
回你的古村寨，回你四季的山中
回五条溪流汇聚的湖水里
花岩溪……一声一声
我喊应你
一声一声，你回应我
一切都像从前，又回到童年
暮色里，晨曦中
传来母亲的呼唤，风把呼唤带向丛林
带向水面，有的回荡山谷，有的沉入水底
有的又随波远去
五溪湖的孤独，爱和怀念
我，一只来自岁月深处的鸟
喊你——一声一声
直到春天的一个闪电，把我带回到
你的身边，直到爱的钥匙
把我的生命从反面打开
我，一只来自岁月深处的鸟
喊你——花岩溪……一声一声
直到把泪水喊成春雨
直到把一花一草都喊成娘亲
直到把你误喊成故乡
几只鸟如约而至
在三月
在它们和一座山坡相互对应的歌唱里
花香又将其引入其深，其深的怀抱
太浮山中的樱花谷
一座等候在乡风里的青山
含植物的体香
含山花的微笑
我如约而至
像穿越朝霞的鸟
我怀揣
一个比灵魂干净的梦
在这里
我不能玷污，哪怕一朵樱花的洁白
我不能玷污，哪怕一缕风的贞操
我由不得自己，为所欲为
心，为一束樱花而静默
读，时光里漂浮失重的花粉
从枝头回归泥土
回归一棵樱树的简朴和谦虚，哪怕
曾经的枝头，花团锦簇
哪怕，曾经花团锦簇地生……
一只蝴蝶携天外之音
一只蝴蝶，携天外之音
飞来飞去
樱花盛开的时候
桃花跟着盛开，桃花盛开的时候
油菜花跟着盛开，菜花黄的时候
百花齐放……
而我，行色匆匆地穿行其中
一朵一朵地窃取生命之灵气
又一朵一朵地从血液里拿将出来
是，灵魂先于肉体的怒放
是，思想先于飞翔的追赶
一朵花影晃动，牵动故乡山色
一只蝶闪现其中，牵动天外来客
一只蝴蝶，携天外之音
带进一拨又一拨的人
都是来窃取生命之灵气的吗
还是忽地转个身，就柳暗花明了呀
以至于我的心，沾染晨露
沾染烟雨春光
以至于我们的心，浸润草色
山重水复
我和一场雨走来，还有一些人，此刻
古老的城墙上，有几朵低低的云
仿佛是从烟雨朦胧中缓缓跃出
鸟鸣从雨的深处传来
路上的行人撑着伞，像盛开的硕大的花在行走
从泥土里长出的忠孝墙，墙上记载的故事
瞬间灵活起来
我开始读它的生命，读它的未来
它的根忽地一下扎进了我的灵魂里
并长出了绿芽
于是，一座城池，蔷薇花开似的笑着
我请求在这里深爱一次，足够
听老人讲申鸣城的神话和传说
正义的王子，正冒着风雨
从古道策马扬鞭而来
我请求和田野深爱一次
在一块田里收割完谷子，又种下油菜籽
和长满青草的水沟深爱一次
放生一条小鱼，又放生一只青虾
和莲花飘香的荷塘深爱一次
采下成熟的莲子，做成莲子汤，招待远方的客人
我邀请一个背着书包的孩子合一张影
我们彼此的笑容，像阳光像春水
从眼睛里溢出
在脸颊上流淌，又在各自的心里暗涨了几分
在这里，丢失的美，失而复得
忠孝、慈善……美丽的种族，美丽的孩子
我有些情不自禁，把手心放上嘴唇
我要弯下腰，把手心里一个甜美的吻
送达到我深爱一次的土地
我要低头看，春夏秋冬一朵一朵次第花开
开了尽开，开了又开
像诗歌写了又写，像童话读了又读
而在果蔬园里
我做回了一个用锄头挖地的人
种下一生的红萝卜，紫萝卜……
种下一生的千紫万红
作者简介：宋庆莲，土家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红旗出版社“书香三八”读书活动特约作家，鲁迅文学院第十八届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学员。出版诗集《犁女梦呓》《走成阳光的路线》两部，分别荣获第八届、第九届丁玲文学奖。出版长篇儿童文学《米粒芭拉》《蓝三色水珠》《风来跳支舞》三部。作品曾获“张天翼儿童文学奖”，中国少数民族文学奖首届“土家族优秀作品奖”，“青山诗歌奖”奖等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