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澧水
我会选择在你最酣甜的梦乡
穿过
缓缓地缓缓地
穿过
两岸铺满稻香
有流浪的歌手
放纵的刀客
我有一支祖传的竹篙
从中源 南源? 北源三个角度
爱你
要爱就爱吊脚楼下的石礅
要爱就爱背笼背大的水竹林
爱你的芦蒿满地
爱你的春江水暖
我的蜿蜒是唯一的表达方式
在故事里老去的就用牛角豪饮
在晚霞中怀念的就用民歌
擦去她腮边的泪水
斗篷山以下
我有一间斑驳的木屋
一条憨直的黄狗
那是我的兄弟
澧水时光
九二年的夏天
我的胡须长成了一排浓密的芦苇
我喝下了爷爷木笕下的第一碗包谷烧
和船夫的女儿谈恋爱
在沙滩上我偷偷摸摸地
吻到了小鱼润滑的唇和
澧水的小虎牙
至今还记得
那一篙横过来的青葱岁月
青春和热血从一条河的梦呓里醒来
渡口边的教书岁月把澧水女儿的前缘冲淡
河流深处的流放裹着志趣高昂
百转千回的投笔解开裤裆
临水撒了一泡激愤
功成名就地上岸后藏好
身体里的浪花和汹涌
这都是一条河流的章节
老城墙上流放着
先民的长号
多少文字中的疾苦
付诸流水
铁索在梦中惊醒
大声叫道
我要寻找我的长矛
许久没有听到
一条河流的鼾声了
这是九溪的甜蜜
只有月亮
像醉了酒的山鬼
赤脚走过河滩
马桑树儿搭起的对歌台
三天三夜不歇
歌手赢回了哭嫁的新娘
她头上的青丝帕
需要一个古老的山盟海誓
才能解开
我还在清瘦地展开缅想
一位土司的女儿
如花似玉地爱上了我
用她的长辫子
缠住我的长矛和左臂
缠住我返回现实的勇气
这是一件多么有幸的事情
那么
请把我的长矛和箭弩拿走
打成一枚长簪
我要交给她
一件来世相认的信物
祖父
一个人的命
就是门前的九十九座山
翻过去一半就算是圆满
习惯了一个人蹲在煤油灯下
默默地翻捡土豆
在庄稼们的眼里
他是个老实人
老实就像是菜园子里的白菜
需要良心日日浇灌
身体让浑浊的包谷烧
早晚各进入一次
二两就够了
并不恐惧死亡
只是想和关节们
沟通一下一寸寸加深的疼痛
现在
他是大地上一颗安静的土豆
唯一带走的东西
是那根长长的竹烟竿
早春
桃花说红就红了
梨花说白就白了
像一封迟来的情书
字字温暖 字字明亮
那些含蓄的 妖娆的
那些流畅的 招摇的
又回到了熟悉的南方
我正年轻
不能免俗
在临水的窗边抽出柔软的词语
我不能拒绝
草木本来带来的柔情蜜意
春风十里太奢华了
我只要一段能吹透老家的土墙
顺着墙根
慢慢地长
信
今年雨水不多不少
我就不开花了
你开吧
今天阳光正好
我就不结瓜了
你结吧
阳台望不见故乡
我望不见你
无事去登高
正好看见你家的云
白云不要太多
有一两朵就够了
如果她们不愿离开
就让她们住下来
这样
信中的字就会像滚落的松果
更轻快些
我也不需要担心
那些环绕你的秋夜了
宣木匠
村子里最年长的人
一根墨斗线
从一九一五年
笔直地量过来
所有的木头都乖乖地
听他的话
他的一生是一把沉默的斧子
看准了就下手
他的经历和手底下的圆货
一样
滴水不露
酒坛子不是酒坛子
住在村西头
上无老下无小
和一只酒碗结了婚
当自家的女人跟着弹花匠走后
当路边捡来的养女溺水死后
开始大呼小叫着在村子里奔走
他要在酒里把女人叫回来
他要喝下一条河的酒
让河把他的女儿送回来
伞家湾
在伞家湾结庐
做它飞檐上的一只鸟
沿着一条乡村土路奔放
这是最贴切的方式
千年的石板路迷恋着千层底的布鞋
千年的小溪不过问千年后的阴晴
千年的黄狗守候千年的岁月
千年的篱笆挑起千年的阳光
千年的苔痕上隐居着千年的蟋蟀
砂子垭
青砖散发着墨香
在这荒寂的山头
竟然有一位读书人
红尘只是他的背影
每一朵月光都是盛开的红颜
读圣贤的书
喝干静的泉
一碗稀粥养活内心的莲
斯人已远
我来焚琴煮茶
作者简介：向延波，1974年生，现供职于湖南桑植县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迄今在《诗选刊》《文艺报》《散文百家》《民族文学》《星星诗刊》《绿风》《湖南文学》《创作与评论》等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小说若干，作品入选多种选集，著有小说集《无名指》《美人痣》。系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政府“三百工程”文艺人才，张家界市作协副主席，桑植县作协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