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不声不响地过去了
一年的三分之一丢失了
以前过去的每个月
也都变得不声不响
想跟它谈些什么
张张嘴又觉多余
雾气蒙蒙的白天
会友,写诗,上班,吵架
按部就班地走路
三月的木棉已凋落
五月的凤凰花未开
四月的花我叫不出名字
这个月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多么好啊
年龄增长经不住风波的我
很想对谁说一声
谢谢
剃须刀肯定是无意的
我自己更无意伤害自己
而唇角上方就流血了
像细小的,热的泉眼
盥洗盆里盛了一些委顿的红
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
一张又一张绵软白纸
擦不净这小小的委屈
依然要拒绝创可贴
不想过多暴露早晨的我
心是惶惑不安的
担心还有其他的意想不到
将那小小的皮肉摁在原地
僵持着,等阳光从小窗缓缓爬入
但瞬间发生的事情
绝不会一天就能解决
眼前就是一株普普通通的植物
与它旁边的同类组成小小的森林。
绿叶是蜡质的,泛着光。
树干像苍老的人的手臂。
种在地面上的白花花的手臂触目惊心。
被淹没在更大的森林中。
它的名字叫紫薇。
我看到的就是它的全部。
我无法想象灿若云霞,点燃天空
一直蔓延到一望无际的远方。
我不能把没见过的美强加到它的身上。
我也从不把没见到的恶加到更多事物身上。
或许我自己也被强加了绚烂和非绚烂。
或许美与恶延伸了另一个我。
或许第二次相遇时紫薇正在开花。
或许那时候见到它的,
已经不再是我。
好大的风,在夜晚的窗外
一波又一波地翻滚而来
后面的声音盖过前面的声音
又被更后面的声音淹没
你不知道声音的最高处在哪里
你听到的是茫茫云层下一座高过一座的峰峦
颠扑的风里一定夹着某些重要的预言
要报告给这一路经过的所有楼群
躲在被子下面醒一会儿睡一会儿的单薄的你
看透了那风中的空,空荡荡的虚
假设自己站在明天清爽而平静的街头顾盼流连
如果不是明天
那就是后天或者更晚的后天
夜深。轻微的酣声。
胡子钻出脸。
蟑螂在床下爬。
蚊子踮起脚尖。
枕头耷拉下一半。
电灯紧贴着房顶
不敢松手。
安静端着枪,
准备镇压暴动的声音。
我总设想黄昏是一场博弈
一个人站在太阳底下
用力往上顶
也可能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事物
太阳庞大地压下来
下面的人迸发出更大的力量
遥远地看到的
是不可逆转的压制和抵抗
再多盯一会儿
呈现的却是穿透
太阳沉下去了
那个人站起来了
身上沾满霞光
黑夜没有降临
它躲在更高远的天空
犹疑着
不知道该不该降临。
老人点起一支烟,吸一口
递给坐在对面的老人
石凳托着他们俩。
大树下。夜晚弥漫起轻霾
候车亭灯光暗淡
十几个年轻人站在马路牙子下面
各自低头看手机。
吱嘎一声
公交车关掉远光灯
下来一些人
上去一些人
一天,就让突然变成惯性。
在惯性里只剩下滑行而没有起飞。
你又何必这样
为着一个期待,对明年望眼欲穿。
但也没必要只争朝夕。
太阳升起时,背对着它,你都能读到诗意。
问起某件事的时候
对面一张吃惊的脸
他是遗忘了
有些事物擦肩而过便已走失
挂在田野的树上任风吹干
我忽然怕他反问
我的身体里隐藏着更多的道路
无法用一体两面来解释这种尴尬
也无法用吸烟来安慰短暂的沉默
半夜起来如厕
轻抬脚 轻落脚,轻关门
门框有点紧
呲牙咧嘴
此时我的表情 被广阔的黑遮掩
暗暗用的力气 在凌晨显得突兀
不要惊醒枕边人
让她的睡眠延伸到天光大亮
这种小小的意识成为无意识
支使着我,开灯读书时
还在呲牙咧嘴
作者简介:王大块,本名王国华,七零后,河北阜城人。《读者》杂志签约作家,中国作协会员、深圳市杂文学会副会长,已出版《街巷志》等十八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