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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诗会《诗人阵线》(六十九)|胡小白的诗

图 | Larisa Birta

湖南诗歌学会诗人大展(2)

胡小白的诗


  你会为一只苍蝇擦拭伤口吗
  

  世界远离你

  世界被一扇小小的黑框色铁门拦在身后

  只剩闷钟最底层裂罅溜出的嗡嗡声

  从不准确的方向窜到焦灼的阴面

  周而复始地,沿着耳道铸造一根根锋利铁刺

  灰色羽翼不停煽动天地间的浑浊

  如濒临死亡的哀乐,一遍又一遍网住地球仪

  

  它们一定是累了

  如回光返照的最后呼救,早已超越北冰洋的顶点

  侵扰梦中最不应被打搅的疆域

  即使门后的光明向它们敞开上万只自由的手

  它们仍躲在黑色屋子里闷头地飞

  擦拭那五彩缤纷的被太阳热烈眷顾的地方

  继续嘶哑地喊着,不被人理解的执着

  

  它们一定喊累了,喉咙发炎,头昏眼花

  如果腹中装有子嗣的它们恰巧停靠

  在失眠的你的右侧身旁

  你会为一只喋喋不休的苍蝇擦拭伤口吗?

  用你五音不全的催眠曲

  

  
  哦,这来自人间的暴力
  

  雨声、萝卜的甜,折在地里

  趁着风翻滚身子的间隙呼出气息来

  电线杆守着戴面具的冰冷秩序

  将无味的天幕分成两部分

  三月的梨树忙着开花,住进旷野的眼睛

  另一处,低垂的边角被群山抬起

  高昂的头颅冒出信仰,裸露着尖尖的墨绿锋芒

  

  穿过孤寂隧道,火车领来四面八方的星群思潮

  就要戳破了

  ——这天衣无缝的黑幕

  冬天冰冷嘴唇抖落的谎言,在腐蚀真实部分

  但真实不会完全腐朽

  

  但天空要具有怎样辽阔的蓝

  才能接住这来自人间的无形暴力

  

  
  暮色从燕子窝上漏下来
  

  这时候了,鸟声还像一只元气满满的皮球

  在倾斜叶片上滚来滚去

  直到想法跟着滚落

  ……

  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身体是空的

  是真正被灵魂占据的时刻

  

  可以完全将自己交与青蛙湿润声波

  看鱼形云朵在苦涩天际变得清晰

  伴随飞机钢铁般的短暂轰鸣

  轮廓被遣返,散逸

  起伏的汽笛钻进无声暮色

  万物正以越来越快的步伐藏住露出的青苔

  

  而端举使命的神圣星辰,是每个人的兄弟姐妹

  想要次第献出自己非亲血缘的亮光

  ——使我们彻底逃离黑色地狱的无尽亲吻

  ……

  地面挤满了小身体



  白色风车

  我倾慕于夜空中偶尔闪现红色光芒的风车

  在微微隆起的辽阔幕布上

  翻动风暗哑的喉结,使其发出缓慢苍劲的声响

  这里的草木早已习惯听从季节的号令

  低下万千锋芒的头颅

  在深冬酣睡的静寂里,俯视埋满忠骨的黄土地

  一棵生灵对应一位没有归处的无名氏英雄

  纵使它们找不到可以考据的简牍

  

  这成片的风车,被风壮大了胆子

  气势犹如春天破晓时惊雷带来的地衣

  铺满空荡山峦

  它们终将展露出现世的力量,捅破阴郁苍穹

  指引凋谢的流云,走向宇宙外星星高远的故居

  让流浪的人,听见熟悉的无法剔除干净的乡音

  沾染着瓦片上炊烟的一两点气息

  纵然这气息比先前轻薄了几分

  

  
  心里圈养一片海的人
  

  想到毛茸茸猫咪蜷缩着抱住的睡眠

  想到喝过同一口井水却永不相见的人

  泪便泼溅在貌似安于平淡的脸庞

  边界分明的睫毛忽闪着跃下混乱阴影

  纵使它们天生需要爱与赞美

  像开在山岗上的樱花,在熟悉的三月

  渴望人们冲破头顶如死潭般的沉寂

  用沾裹着粉红果酱的词讴歌

  

  宁愿相信那些被烈火烟涛盗窃生命的人

  没有遭受窒息的缓慢煎熬过程

  只被温暖抱了一下

  他们会重返,在人间需要光和热的时候

  

  可是呀,我在明晃晃的白昼仍有持续的潮湿

  和暗夜般铺天盖地的悲悯

  那些流水,无法挺直腰杆的坚定,忧悒

  让藏匿深处的委曲,哭出声来

  立于鳞片闪闪的泪的边缘

  我无法叫停抽泣的身体

  被肩膀抬起又放下的灯火

  

  我只是习惯地卑微地躲在人群后

  捡拾人们身上漏下的香

  当捧住一小束新鲜富有栀子花气味的香时

  我的泪早已泛滥成海

  但它不朽且蔚蓝



  孤坐在山巅
  

  碎裂的啼叫,持续消弭于晨曦空茫微卷的风中

  沾染斑斑锈迹的执念如尚未腐朽的一根树枝

  横亘我与世界接轨的频率间

  有时,它们也会悄声打开春天密集的喷嘴

  浇灌荒寂森林中的黑色花朵

  

  向一条永不止步的小溪反复吟诵你的名字

  借一根柔韧柳枝圈出你清圆的脸

  

  但已没有足够宽广的理由伸展四肢

  碰触彼此富有弹性的温度了

  不断修复的虚空在疲软的孤独中贴满梨花白

  而千山正以绿色述说着青春

  指引鸟质疑的飞翔

  

  
  埃斯佩兰萨
  

  清晨拒绝提及华而不实的城市

  当说到埃斯佩兰萨,亲爱的,你要听

  你要学着放走洞庭湖畔最后一只白鹤

  懂得不把离别看得过于认真

  即便车轮决绝地碾没最后固执地视线

  你看,芦苇荡挂着整个冬天的样子

  风吹过来,并没有带来任何负担

  它只是抱住你,不着痕迹的用世间最柔情的手

  你要学会侧过身,让风成双成对地

  奔向温暖的南方

  

  亲爱的,埃斯佩兰萨啊,你要懂得

  用八月炙热的胸膛去拥抱空虚颤栗的冬季

  当列车驶离山体,驶向另一种被命名的人生

  你要热爱经过你的每一个看似毫无意义的窗子

  热爱你脚下每一颗卯着劲献出身躯的石头

  不事张扬的褐色泥土地

  即便不久的将来,你也会为其献上你的一部分

  即便你无法被准确地叫出

  拥有热情的名字

  

  注:埃斯佩兰萨,西班牙语,意为“希望”。

  

  
  如针脚般的栀子花气息
  

  怎样去扶正易碎花瓣

  当失去泥土至柔爱抚,和无声祷告

  一枝枝中断生命

  奔突

  

  在洪水步步逼近的记忆圈套

  在今天,和昨天交替的深谷之间

  侥幸跌宕起伏,提着心跳攀爬

  难以逾越的风中栅栏

  

  顺梦境逃出的泪水,挤满肥硕恐惧

  然而,再没有比此刻更好的存在

  你鲜活的针脚,穿过二十多个世纪的曦光

  命运被完好缝合

  

  
  你在梦里,带一把肉质钥匙
  

  月色驼来争执,两个同时从黑暗中觉醒的人

  举起镰刀般锋利的词句,削出圆锥形烈火

  烧毁彼此,尔后沉入各自没有走动声的枕头

  

  你孤独而非独自地靠在失去安全感的阳台

  挺着九月隆起的肚子

  任由尚未谋面的小生命在浑浊的羊水中搏击

  跳下去,抓住锁孔坠落曙光

  

  你们曾拥抱生活,用浆洗过的双唇将贫穷愈合

  雪花为你们编织头纱,宽广的路

  每一条都通向没有斑点与折痕的未来村庄

  时间在时间的节点处,堆砌遗忘堡垒

  颤抖的动词没有留住你们

  

  跳下去。在老虎般凶恶的大海里

  你是那只游向源头的鱼

  你没有死,只是在梦里换了一种方式活

  脐带伸展于胸前,引领你回到熟悉的旧地址

  ——有光站在波纹里,有钥匙站在光里

  

  
  赏月
  

  如此,选择与世界完成和解的时刻

  在蟋蟀弯腰恭送尊贵霞光后

  指针重振精神监考,而思想找到轻盈骨骼

  支撑玻璃制造的吐着寒舌的虚无

  

  桌上书页报送的字句停止柠檬味呼吸

  顺着石跞找到隐喻的良好途径

  如此,夜就真的将自己倒空

  给了月光

  踱到粉红色瞳孔边沿

  的机会。盘踞裹挟煤屑的粗糙额头

  那些细微差异的白色乳汁扬起坚挺召唤术

  一段沉默的羔羊记忆就此涅槃

  继而被黑色蝴蝶吞食了……

  

  那永不停歇地无限渴望啊,

  睡在同一张床上的多边形静寂里。

  (——愿新生的你所看到的月亮还没有刺,

  还不会刺破栀子花上的晨露)

  


  作者简介:胡小白,本名胡姣华,90后,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教师分会理事,喜欢以随遇而安的态度,过诗意般的生活。曾参加新时代湖南青年诗人培训,作品曾发表于《中华文学》《爱你·教师文学》《散文诗》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