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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诗会《诗人阵线》(七十一)|王馨梓的诗

作者:Harrison Haines

湖南诗歌学会诗人大展(4)

王馨梓的诗


  一截废弃的铁轨

  脱离人群有大孤独和大自由

  文昌巷是一条被长春藤和旧砖墙

  占领的寂静小巷

  

  把手机调成自拍延迟模式,放在砖墙下

  远远走过去,寂静的背影咔嚓定形

  

  巷子尽头有一截废弃的铁轨

  右边是修鞋摊,左边是泛黄的道口

  铁轨被野草鲜花占据

  依葫芦画瓢,又一张背影咔嚓定形

  

  一截废弃的铁轨如何在繁华中隐身

  它又通向哪里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保持了

  通向远方的姿势

  

  
  虚构
  

  在所有人中,我虚构过一个人

  忽略了他的长相

  

  他有洁净、深邃的思想

  安静、遥远。夜幕里的星星

  回应过我的眼睛

  

  他混进了人群,毫无防备的

  扔臭袜子,吃饭吧唧嘴,笑起来

  牙齿漏风。

  

  灵魂的纯净,和人性的本欲

  附着在一具鲜明的肉体

  他是真理本身,是自然之神

  

  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我在暗夜里哭泣

  横出一条雪白的银河

  

  
  你的天真是一个笑话
  

  你的天真、倔强

  简直是一个笑话。

  

  一个手指,可轻松捏死一只蚂蚁

  一场泥石流,可毁掉一座水库

  

  但你

  仍学不会生存之道

  

  走在险象环生的丛林

  你没有一件武器

  只有露水般的眼睛

  

  你只想成为诗歌一样的人。

  

  
  原生
  

  决定不再以美貌

  取悦自己。

  

  即使是栀子、玉兰

  也不需要了。

  

  我已面目全非。但人们

  从我脸上的沟壑和文字的蛛丝马迹里

  认出我来——

  但这也不重要了。

  

  我不必知道我是谁。

  

  与一滴草上的露珠相认

  需要耗尽一生的时间,我还要去黑夜里

  与星星对视。

  

  即使是沾满粪土的辣椒

  我也只是按本分开细碎净白的花

  结出青涩的果实。

  


  怎么开如此好看的花

  我说不出话。只呆呆看着

  翩翩浅绿点缀褐色胸肚的蝴蝶

  或者蜻蜓?宫廷少女的裙子

  或田埂上小女孩的棉麻上衣。

  长长深绿色垂须,老人的胡子换了颜色

  长在山中落叶和灌木丛里

  仿佛生于穷人的屋檐,但阳光

  为它筑造了宫殿。

  不能用一个词汇来定义

  就像海与雪、芭蕉与婆婆纳

  布衣人身体里灵性的光芒

  一种赞美呼之欲出时突然紧闭双唇

  一种爱,止于凝视

  它不应该叫空谷幽兰

  这天赐的美意,生来让人哑口

  


  理想

  忽然发现,我的理想

  已不是我的了

  

  我站在原地,找到一个

  热情,善良,百合花一样美丽

  的姑娘,也许

  不是姑娘,是老大娘

  但这有什么关系呢

  

  她身后跟着无数个她,向着远方

  接力赛般地前进与停驻——

  

  她一直在原地,等一个人

  从远方气喘吁吁地跑来

  告诉她——

  她来自她的理想国

  


  盛德村的夜

  星星藏了一匹特洛伊在对山

  夜晚,不动声色地,一点一点地

  占领了盛德村

  

  喇叭花不做声了,鸡鸭躲起来了

  瓜果静悄悄地,大地保持一贯的沉默

  

  只有萤火虫出来对峙

  只有青蛙出来迎战

  

  我派出的太阳赶到现场

  他们才各自散了

  


  金星台水库

  年幼时,我是其中的水滴

  历经世事,它是巨大的镜子

  

  我一次次站在湖岸,濯见万物无尘

  我想世事该当如此,我想头颅该如此湖

  

  哪里都不想去了,我想起梭罗的小木屋

  或者带着走吧,像一道波纹,漾开众人

  


  人总有一刹那的怜悯

  七月。午间

  阴云遮天

  在高墙内等人

  一脚踢断小蓬草

  小蓬草到处都是

  覆着毛茸茸白雾的杆茎

  发散许多叶片

  齐刷刷向着空旷

  第一次发现这草的好来

  痛恨我的脚。

  

  
  该怎样看待人世的苦
  

  入狱时

  57岁。

  

  看她现在做圣诞卡片的麻利

  的确在此

  站了十年。

  

  平静。顺遂。一种神秘

  自白发根部和皮肤皱褶里传递

  

  翻开档案:

  丈夫推开门,

  一对蝴蝶惊慌乱窜

  一只倒在长耙下垂死挣扎

  一只从墙角爬起来,和丈夫补抡一耙

  

  人间许多隐秘的角落

  是怜悯不能抵达的。



  作者简介:王馨梓,土家族,湖南张家界人,现居长沙,湖南省诗歌学会常务理事。作品见《诗刊》《星星》《芙蓉》等,入选《中国当代文学选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