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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之读史(五)|皇太极称帝后以守灵还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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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哈廉墓碑

  在辽宁省本溪市区太子河南岸明山附近,有一处遗址,旧称东坟,现为东芬。这里曾埋葬着一位清朝开国名臣,只是世事变迁、战争破坏及新时期的造城运动,造成名寝不在,只留下一方高大的墓碑,碑头雕刻四龙,碑周浮雕云龙图案,满汉文字刊刻着康熙帝对墓主评价:“自古帝王创业垂统,必懋建本枝以作藩屏,故生隆显爵,殁锡丰碑,典甚重也。尔萨哈廉贝勒负姿忠亮,中外所推,肤功屡建,甲胃躬擐,努力行间,职司邦礼,尽心典则,益著寅清,洵百代所当瞻仰者也。拟封多罗郡王,忽焉长逝。太宗文皇帝眷尔勋劳,追封为和硕颖亲王,以示隆眷。于康熙二年特赐恤典,敕建丰碑。肤今追念前徽,另谥曰‘毅’,重勒贞珉,用传不朽,以示敦睦懿亲之意云尔。”

  按制度拟封郡王不成,却被越级追封为和硕亲王,足见太宗对其重任及早逝的痛惜。墓碑建于康熙二年,被纪功歌颂者为太祖次子代善的第三子萨哈廉。按辈分,康熙帝得尊称萨哈廉一声皇堂伯。

  萨哈廉,又名萨哈璘。他出生于明万历三十二年,至太祖建国时,年方十岁。他出生后,很得父亲代善喜爱,所分得的财产要比两个异母哥哥岳托、硕托多得多。然而,萨哈廉并未因含着金钥匙出生和成长而骄纵,慢慢成为代善诸子中最杰出的一个。只可惜天妒英才,崇德元年(1636年)正月,萨哈廉患病卧床,死于五月二十三日,享年三十三岁。

  为何说萨哈廉为英才?这个根据,可由太宗对他的追封分析得出。太宗对兄弟子侄叙功行赏,准备给萨哈廉多罗郡王,他的死,让太宗决定直接追为和硕颖亲王。

  对于萨哈廉的死,太宗是悲痛的,除了辍朝三日、亲奠痛哭外,还在回宫后“于中庭设幄坐,不御饮食”(《清史稿·萨哈璘传》)。如此举止,无疑太宗要做另一种守灵人。论关系,他们是君臣,是叔侄,于公于私太宗都不在守灵之列。然而太宗仍坚持数日,足见对萨哈廉的情感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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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宗“诏褒萨哈璘明达敏赡,通满、汉、蒙古文义,多有赞助,追授颖亲王”(《清史稿·萨哈璘传》),让其兄代善世系,有了三个和硕亲王的爵位,即礼亲王代善、成亲王岳托和颖亲王萨哈廉。即便萨哈廉英年早逝,也算是以功绩创造了仅次于太宗世系(一个皇帝和一个亲王)的尊荣。

  太宗如此尊崇代善父子,并非因为二哥是曾经的大贝勒,而是因为岳托和萨哈廉两个侄儿对自己忠心耿耿,建功不少。

  单论萨哈廉,除了天命十年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攻打科尔沁部,萨哈廉领精骑五千前往救援为科尔沁部解围外,此后并没有统帅大军独自出征的殊勋奇功。

  萨哈廉虽没有参与满洲开国的系列战争,但他在后金扩展的战事中,都有英勇的表现。太祖天命十一年,他跟从代善征讨喀尔喀巴林部、扎鲁特部,以战功受封贝勒。太宗天聪元年(1627年),太宗率军攻袭锦州、宁远时,萨哈廉同十叔德格类等率护军精骑为前锋,又同五叔莽古尔泰等率偏师护卫塔山粮运,大败明军两万人。在攻打宁远明总兵满桂时,萨哈廉力战受伤。天聪五年十一月,太宗亲征林丹汗,萨哈廉与皇长子豪格为前锋,将林丹汗逼至青海打草滩,萨哈廉等率右翼兵两万,攻占归化城。虽然每战不是萨哈廉挂帅,但他都在前驱主将的位置上,足见太宗对这个侄儿很是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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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太宗诸多侄儿中,萨哈廉是极其受宠的一个。这是有原因的。

  天命十一年八月,太祖病逝。如实行汗位继承由八和硕贝勒共同推举制,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以及掌握太祖亲率的两黄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兄弟,都手握重兵,都怀有夺取汗位的打算。论整体实力和个人威望,代善是元妃次子、原定储君,虽曾被汗父严责革除储位,但仍位列四大贝勒之首,辖正红、镶红二旗,实力强大,且长期辅佐太祖治国理政有成绩,诸子都是能征惯战、军功累累。另外,其胞兄褚英长子杜度,掌镶白旗,屡建军功,却对二叔马首是瞻。

  八旗之中,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各占其一,多尔衮兄弟占其二,而代善独占其三,有着最强的实力争夺汗位。然而,萨哈廉主导,岳托协同,力劝其父代善全力支持实力一般而能力超群的皇太极:“国不可一日无君,宜早定大计。四贝勒才德冠世,深契先帝圣心,众皆悦服,当速继大位。”代善自知硬抢或能胜出,但从诸兄弟的性格、抱负、才干、势力及当时明军紧逼、蒙古挑衅和朝鲜敌视的复杂环境来看,唯推出有胸怀韬略的皇太极,才能解决内忧外患的国情,于是说:“此吾素志也。天人允协,其谁不从?”(王先谦《东华录·太宗》)

  代善出手支持皇太极,诸执政贝勒只能“皆称善”。皇太极坐上汗位,萨哈廉立了首功。

  萨哈廉是一个懂得太宗鸿志、具有远见卓识的青年贵胄。天聪三年,太宗亲征明朝,代善与莽古尔泰秘密准备回师,萨哈廉、岳托等少壮派贝勒“力赞进取”,支持太宗继续进军,“遂由洪山口,克遵化,进逼明北京”(《清史列传·萨哈璘传》)。萨哈廉驻守永平期间,秉承太宗恩养汉人的旨意,录用明朝归降道员、革职汉官等共管地方军政事务,并将造谣后金意欲屠城的明降臣李春旺斩首示众,保得永平一方安定不说,还迅速招抚了周边地区,显示出了卓越的管理才干。

  天聪五年三月,太宗命诸贝勒评议时政,萨哈廉说:“图治在人。人主灼知邪正,则臣下争尚名节,惟皇上慎简庶僚,任以政事。遇大征伐,上亲在行间,诸臣皆秉方略。若遣军,宜选贤能者为帅,给符节,畀事权,仍限某官以下干军令,许军法从事。”(《清史稿·萨哈璘传》)他直言不讳地指出人事和军事有问题,满洲亲贵中有许多无能之辈身居高位,且八旗旗主分权,与君权矛盾,主张改变所用大臣“未必尽得其人”和八旗各行其政的局面。

  萨哈廉特别强调,遇到大规模作战,大汗坐镇指挥,诸贝勒大臣都听从调遣。如若调兵遣将,最好选择贤明能干的人为帅,赐给兵符,让他全权办理。这在军事管理上,唯有兵权平时归上承汗意,总理各旗之兵部,凡出征则重新授予主帅以军衔印绶。此举一改太祖以来八旗贝勒各主山头的旧俗,有利于巩固最高领导者的核心权力与持久威权,对于八旗旗主贝勒奉行山头主义、各自为政,有着很好的制约和规定,使军权从根本上掌握于大汗一人而无他人掣肘之虞。

  他的建议得到了太宗的首肯,并延续至清末,对清朝军政长期稳固具有无法替代的历史意义。单凭此点,萨哈廉功在太宗,利在清朝,影响了清朝后来推行大将军制,有暂时性实权而非常态化实职。即便不时地出现大将军王,也不能威胁到皇帝对军权的绝对掌控。

  此言一出,对于结束四大贝勒同理军政、开启大权集中太宗一人,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不久,阿敏事发,代善主动提出同莽古尔泰位居次位,分坐左右。

  天聪九年,诸贝勒大臣屡请太宗改汗称帝,太宗暂时不允或做客套性假辞,萨哈廉命内院大臣希福等再奏太宗:“不受尊号,咎在诸贝勒不能殚竭忠信,展布嘉猷,为久之大计。今诸贝勒誓改行竭忠,辅开太平之基”(《清史稿·萨哈璘传》)。萨哈廉重提军政大权要收归太宗一人,实行皇帝集权,为太宗“受尊号”准备了最好的理由。果然,太宗说:“善。萨哈璘为朕谋,开陈及此,实获我心。”

  早在天聪五年,太宗初设六部,以萨哈廉掌管礼部,负责典章制度与外交事宜。他前往蒙古诸部宣示后金国之诸项法律礼仪。天聪六年,后金大军击败林丹汗,萨哈廉贯彻执行太宗的部署,整顿归附后金的蒙古诸部,重建蒙古秩序,从而达到了削弱蒙古势力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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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哈廉的才干,不仅在于对外征战、对内制礼,他还拥有敏锐的战略眼光。天聪七年六月,太宗诏问诸贝勒对外战略思想,萨哈廉提出“当宽朝鲜,拒察哈尔,而专征明”(《清史稿·萨哈璘传》),并提出具体的对明作战指导方针。这一条,也是集中优势财力和兵力,对抗最强大的明朝,威慑另外二敌。

  正因萨哈廉有着他人不能企及的拥戴、集权、劝进之功及经常性献计献策,故而太宗将他引为良辅,崇德元年萨哈廉患病时,太宗经常去探望,并告诉希福等人:“群子弟中,整理治道,启我所不及,助我所不能,惟尔之赖。尔其静心调摄,以副朕望!”

  太宗对萨哈廉寄予厚望,但天不假年,让他过早辞世。“明哲先萎,孰能助朕为理乎”,萨哈廉的死,对于太宗打击很大,甚至以梦境开启了“亲王薨,初祭以牛”的清朝惯例。梦由心生,太宗白日梦见有人请奏“颖亲王乞赐牛一”,其实在太宗心里,萨哈廉就是一个勤恳忠诚的拓荒牛,而且这头牛近乎完美,政治履历中未有过错受罚的记载。这是罕见的,即便是他那同样被太宗引为左膀右臂的大哥岳托,也曾被论罪受罚降爵。可惜的是,崇德八年八月,太宗驾崩,顺治新立,萨哈廉的长子阿达礼“坐与硕托谋立睿亲王,谴死”,至于阿达礼是否真在谋立多尔衮,还是成为平抑多尔衮意欲另立阴谋的牺牲品,不得而知。按理,萨哈廉的忠诚,应该会影响其子。

  对于太宗和清朝,萨哈廉居功阙伟,但他没有等到真正封王的那一天就病逝了。其次子勒克德浑于受阿达礼案牵连,被罢黜宗室,但不久被恢复宗籍,封贝勒,顺治二年被任命为平南大将军,顺治五年封顺承郡王。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清高宗借为睿亲王多尔衮平反之机会,恢复诸王最初封号,并将爵位世袭罔替的制度明确颁行,将萨哈廉世系纳入清开国史上八大铁帽子王体系,传十世十五王。

  本文选自《清史不忍细读》,向敬之著,华文出版社2019年10月版。

  

  作者简介:向敬之,独立书评人、明清史学者。曾任出版社、报社文史编辑十多年,书评、随笔散见《中国社会科学报》《中国纪检监察报》《南方都市报》《新民周刊》《上海证券报》等。出版有《细说康熙:王朝纷争六十年》《明史不忍细看》《清史不忍细读》《现场与背后》和三卷本《敬之书话》等。《大清定局》《明清破局》《康熙奇局》《雍正迷局》《极简大明史》《极简大清史》等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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