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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五年四月，太宗皇长子、肃亲王豪格，因隐瞒部将冒功、起用罪人之弟等罪名，被摄政睿亲王多尔衮下狱幽死。二月，豪格刚从剿灭张献忠前线完胜归来，顺治帝亲自在太和殿慰劳。孰料，功劳卓著的豪格，很快被亲叔叔兼宿敌多尔衮论罪幽禁。
豪格画像
豪格之死，元凶为多尔衮，而帮凶却是他曾经的心腹爱将何洛会。《清史列传·何洛会传》记载：“何洛会初隶肃亲王豪格下，颇见任使。”太宗在位时，豪格与多尔衮倾轧，何洛会积极出谋划策，被豪格极其倚重。
何洛会原属正黄旗，其父阿吉赖为太祖佐领，卒后子顶父职，兼护军参领。天聪八年，何洛会随都统阿山等攻略明朝锦州，因功免徭役。《清史稿》《清史列传》的何洛会本传，都记有“命免功臣徭役，何洛会与焉”。清朝开国之初，即便三四品官员也得给大汗皇帝服徭役，是主子的奴才。何洛会为护军参领，是八旗兵护军营军事职官，掌领护军宿卫宫禁。按八旗官制，护军参领，每旗满洲十人、蒙古四人，总额一百一十二人，分正、副两级，正参领正三品，副参领正四品。
何洛会浴血奋战，不断拼军功，也不断受罚。天聪九年，多尔衮率大军围攻锦州，第二年因离城驻扎、遣兵丁轮流回家，触怒太宗，集体受罚，何洛会被拟定革职籍没，最后从宽罚款。当年十一月，何洛会因功升为正黄旗蒙古都统（即固山额真。《清史列传·何洛会传》作“满洲都统”，有误）。按八旗官制，固山额真为太宗天命十一年所设，为八旗组织中一旗旗主之下的最高军政长官，管理全旗户口、生产、教养、训练等事务，足见太宗对何洛会非常重视。崇德七年，多尔衮率军打下锦州，班师归来奖罚军功，何洛会隐瞒了护军统领鄂罗塞臣率先破阵功，理应革职罚款，结果被太宗宽免。
何洛会着实有不少能耐军功，只是因后事而被史官隐没。太宗知道，何洛会被豪格倚为亲信大将，故不断擢升重视，从宽处理他的过失罪行，以其充实儿子的实力。但事与愿违，太宗的爱子却死于何洛会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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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驾崩过去八月，即顺治四月，睿王摄政，何洛会向多尔衮告发：和硕肃亲王豪格同两黄旗大臣扬善、俄莫克图、伊成格、罗硕如何如何诋毁睿王、图谋谋乱。此事，《清世祖实录》中有详细记载。
何洛会先讦告豪格曾向何洛会及议政大臣扬善、甲喇章京伊成格、罗硕说：“固山额真谭泰、护军统领图赖、启心郎索尼向皆附我，今伊等乃率二旗附和硕睿亲王。夫睿亲王素善病，岂能终摄政之事，能者彼既收用，则无能者我当收之。”扬善说：“此皆图赖诡计也。若得亲视其寸磔死亦无恨。”豪格说：“尔等受我之恩当为我效力，可善伺其动静。”扬善说：“我等务致之死，以一身抵之，王岂不宴然处乎？”伊成格亦是以此言对。何洛会将豪格和扬善、伊成格、罗硕四人做成一局。
紧接着，何洛会又报告，豪格跟他和固山额真俄莫克图说：“和硕睿亲王将五牛录人，给与硕塞阿格。其意何居？”何洛会回答：“此正为国效力以垂名于万世也。”俄莫克图和何洛会都是豪格的亲信。
多尔衮闻言，很不高兴，怫然而退，准备指派豪格从征。豪格因此对何洛会、俄莫克图、扬善说：“我未经出痘。此番出征令我同往。岂非特欲致我于死乎？我欲诣摄政二王言之。”何洛会答：“死生天命也。大兵将发，正宜为国报效不应往问。”俄莫克图答：“我等业以为不可，即往问亦以为不可也。”
何洛会构陷，全盘脱出，称豪格曾对他和俄莫克图、扬善曰：“和硕睿亲王，非有福人，乃有疾人也。其寿几何而能终其事乎，设不克终事。尔时以异姓之人主国政，可乎？多罗豫郡王曾语我云：‘和硕郑亲王初议立尔为君，因王性柔，力不能胜众，议遂寝。其时，我亦曾劝令勿立，由今思之，殆失计矣。今愿出力效死于前，其为我言如此。至于塔瞻公乃我母姨之子，图尔格公素与我善此辈，岂忘我乎。’”此言说豪格中伤多尔衮，称其有病之人，无命享福，说太宗驾崩时，郑亲王济尔哈朗与豫郡王多铎有心拥立豪格，这无疑是何洛会拿病痛说事，称豪格等诅咒多尔衮寿命不长，想带动多尔衮的支持者背叛多尔衮，彻底激怒多尔衮。
何洛会接着报告，肃亲王曾向俄莫克图说：“我岂似彼病夫，尔何为注目视我，我岂不能手裂若辈之颈而杀之乎？”肃亲王召甲喇章京硕兑说：“尔与固山额真谭泰郎舅也尔可说，令附我，前曾给侍卫穆成格妻，岂非我之厚爱于彼乎？”
多尔衮与豪格这一对亲叔侄，为争权夺位，积怨日久。何洛会告密的众多话语，也该是多尔衮用手段收买何洛会之后二人精心设计的，最后通过何洛会之口说出。
初摄大政的多尔衮，正要刑杀立威，于是下令法司鞫实，将和硕肃亲王豪格削爵，将扬善四人砍了。《清世祖实录》记载：“于是，何洛会偕硕兑、胡式、凌图喀木图、开禅、硕格达古等因王言词悖妄，力谏不从，恐其乱政，特讦告于摄政和硕睿亲王、和硕郑亲王诸王贝勒贝子公及内大臣，会鞫俱实，遂幽和硕肃亲王。既而以其罪过多端，岂能悉数，姑置不究，遂释之。夺所属七牛录人员，罚银五千两废为庶人。俄莫克图、扬善、伊成格，坐附王为乱不行出首弃市，罗硕以乱法谄谋，曾禁止不许近王。后复往来王所私相计议亦弃市。”
多尔衮处理完豪格一干人等后，以何洛会“能矢忠义举发伊主悖乱”，以抄没的俄莫克图、伊成格家产，授世职二等甲喇章京（《清史列传》作“一等轻车都尉”。《清史稿》作“顺治二年，叙功，进世职一等”），重点奖励卖主求荣的何洛会。而在事初，何洛会是豪格同多尔衮争权的主要帮手，曾积极参与争夺嗣位的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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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洛会是告密高手，也是征伐大将，改投新主子之后，颇得多尔衮器重。顺治元年，他跟从摄政睿亲王入关，击溃李自成的大顺军，被睿亲王指派令奉表迎世祖，迁都燕京，擢内大臣。多尔衮设左右翼拱卫京师，命阿哈尼堪将左翼，硕詹将右翼，各置城守官，皆统由何洛会统领，留守燕京。
第二年二月，何洛会因功晋封一等男。多尔衮命何洛会率师驻防西安，转道河南，讨定西平土寇刘洪起等。是岁十二月，多尔衮授其定西大将军，进剿四川。清朝不常设大将军，只有遇到重大战事时设立，没有品级，但统辖战区军政大权，节制战区内的督抚、提督、将军，有先斩后奏的大权，权力极大，由皇帝或摄政王指派自己信得过的心腹近臣或兄弟子侄担任。
何洛会投靠摄政睿亲王，刚刚一年，却得此重任，足见他能耐超绝。睿亲王挂大将军印率军破关、定鼎燕京后，再封的大将军大都是和硕亲王，如豫亲王多铎为定国大将军领军南征，英亲王阿济格以靖远大将军追击李自成，何洛会以一等男、内大臣受任大将军，无疑是清朝第一人。
何洛会的故主豪格，从龙入关、破李闯义军后，恢复和硕肃亲王爵位，顺治三年才因要彻底攻打盘踞四川的张献忠被起用为靖远大将军。
豪格受命追剿最难啃的张献忠。多尔衮召何洛会回京。看来何洛会以一等男高居大将军之尊位，一路向西，只是击溃了李自成大顺军的逃兵散将，打着进军四川的旗号，却没有完成平定西部的使命。何洛会归来，不但受赐大量金银珠宝，而且爵升三等子，却留给了豪格一个可以惨败致命的陷阱。
孰料，豪格出马，以鳌拜为先锋，大破张献忠的军队。豪格亲手射死大西国皇帝张献忠，攻破一百三十多所营寨，斩首数万。故主立了盖世奇功，可与新主破关入主中原，相提并论，何洛会又来事了。《清史列传·何洛会》记载豪格：“灭张献忠，还京。贝子屯齐等讦郑亲王济尔哈朗徇隐肃亲王悖妄事，何洛会复证之”。
多尔衮为了扳倒宿敌济尔哈朗与豪格，再次同何洛会联手，使“郑亲王坐降爵，肃亲王以幽系终”。何洛会以正黄旗满洲都统，被多尔衮调入胞弟多铎统摄的镶白旗。
何洛会为新主出力，弄死了故主，还要斩草除根，在肃王诸子入睿王府射箭时，对贝子锡翰说“见此鬼魅，不觉心悸”，要锡翰向多尔衮进言诛杀豪格诸子。何洛会此言，一是证明他忘恩负义心狠手辣，二是对构陷故主心有不安。此次，多尔衮却没有再痛下杀手、累及无辜，而是说：“想彼欲媚我而为是言，但我只爱彼，更自有在。”（《清世祖实录》）多尔衮明白何洛会在权利的驱使下谄媚自己，毫无情义，但他还是需要何洛会这一只有骨头便是主的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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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七年十二月，摄政睿亲王出猎跌伤而死。何洛会慌了，对附和多尔衮的贝子锡翰说：“今上亲征，两黄旗大臣与我相恶，我昔曾首告肃王，今伊等岂肯不杀我而反容我耶？”（《清世祖实录》）何洛会挺有自知之明，而新主子的命运被旧主子言中，让他前路迷茫。
电视剧《孝庄秘史》给了何洛会不少戏份，谄事豪格时也算忠诚，后来谄事多尔衮更加卖力。多尔衮刚死，他拟了一张追尊主子为皇帝的草诏，逼迫顺治帝用玺。在宫廷争斗不休的情势下，何洛会屈从的是利益而不是恩义。即便他有强迫顺治追尊新故主之事，也未必不是在为自己的出路找一把保护伞。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少年老成的顺治帝在破天荒地给了多尔衮一顶大帽子时，却安排了最凶狠的明枪暗箭，威逼多尔衮旧属、何洛会战友纷纷讦告故主和战友的不赦罪行。
议政大臣苏克萨哈首告多尔衮私藏僭越物品，曾率两白旗人赴永平，图谋不轨，何洛会参预密谋。
吏部尚书谭泰揭发何洛会向多尔衮谗言鬼魅之说要杀豪格诸子。谭泰最初也是拥立豪格的正黄旗倒睿派，后来被多尔衮拉拢成了睿王府的一条猛犬。
贝子锡翰报告，何洛会担心两黄旗大臣报复等，似乎在准备对策。
顺治帝追尊豪格为和硕睿亲王，以何洛会构陷肃亲王豪格，将其凌迟处死。同时，因其弟胡锡明知兄长谋逆恶行，不出首告发，一同处死。何洛会兄弟，也就成为因附和多尔衮而被处死的第一干将和第一个被牵连的人。
同样卖主的苏克萨哈，虽然后来被顺治帝重用指定为顾命辅政大臣，却死于鳌拜之手。谭泰、锡翰也因党附睿王之罪，被顺治帝处死。权力激烈争斗，既成就了告密者暂得荣耀的名利场，也为他们搭建了卖主求荣迟早重判的屠宰场！
本文选自《清史不忍细读》，向敬之著，华文出版社2019年10月版。
作者简介：向敬之，独立书评人、明清史学者。曾任出版社、报社文史编辑十多年，书评、随笔散见《中国社会科学报》《中国纪检监察报》《南方都市报》《新民周刊》《上海证券报》等。出版有《细说康熙：王朝纷争六十年》《明史不忍细看》《清史不忍细读》《现场与背后》和三卷本《敬之书话》等。《大清定局》《明清破局》《康熙奇局》《雍正迷局》《极简大明史》《极简大清史》等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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