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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约克制是为人作诗的高贵品质——起伦访谈录

诗人起伦近照

  采访人:刘 羊
  受访人:起 伦
  时 间:2020年9月15日—17日

  刘羊:起伦兄好,大诗人聂鲁达曾说:就在那一年,诗歌来找我。你与诗歌结缘是哪一年?当时是谁找谁?

  起伦:这个提问好!生动、有趣、充满机智,尤其从聂鲁达引出话题,让我开心。要知道,我真正爱上并写作诗歌,他就是我最早接触并十分喜欢的外国大师之一。我们是同门师兄弟,你知道我毕业于数学系。我当初分配到军校是当数学教员,教过两年高等数学,谁知一纸命令,让我到机关当了参谋。那时单位地处偏郊,文化生活又单调,工作之余,精力充沛的单身干部总该找些什么事来打发漫漫长夜不是?而我的几个中学同学徐捷(聂沛)、罗鹿鸣、陈庆云(聂茂)都莫名其妙成了诗人,我想,也写诗吧,就写上了。写了几首,到图书馆胡乱找些报刊地址投出去,一个月后收到《湖南工人报》样报。两三年后,我的诗便发到《人民文学》《诗刊》《创世纪》等大刊了。布罗茨基在《黑马》一诗中有句:它在寻找自己的骑手。诗歌和我,是互相寻找吧。哦,那是1988年。

  刘羊:你和几个中学同学“莫名其妙”成为诗人,这种难与人言的“妙处”现在可以说说一二吗?

  起伦:呵呵,没想到这个“莫名其妙”引起你好奇心来。这么说吧,我们那是一所乡镇中学,农家孩子最朴素的想法是通过高考,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吃上“国家粮”,改变自己身份。当初并没有当作家诗人的念头。几个同学中,鹿鸣念文科,聂沛、聂茂——都是接触到聂鲁达后,改姓“聂”的——还有我,都念理科。聂茂读卫校,毕业后在乡镇医院当药剂师。聂沛因身体原因,上了重点本科线,却无缘踏进大学校门,摆个烟摊维持生计。我到军校工作时,听说几个同学都当了诗人,都不相信这个事实。

  刘羊:“诗人”这个身份在当时意味着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诗人身份在人们的话语体系中发生了什么变化?

  起伦: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诗人”是个崇高的名字,受人追捧和崇拜,有如前几年的歌星或影视名星。慢慢就式微了,而且越来越让人不待见了,如破草帽或敝屣,谁都不好意思当别人面说自己是诗人。这些年,好像文学又升温了,诗人这顶帽子又焕发了一些亮光。不是有那么多人越来越热衷写分行文字,热衷于在各种诗歌活动中露面了么?

  刘羊:你在长诗《辽阔的深秋》中写道:“诗人的脉管里总有奔腾的墨水。”在你的写作风格形成过程中,哪些人对你产生了明显影响?

  起伦:谢谢你记住了我长诗《辽阔的深秋》中的句子。在我写作风格形成过程中,给我产生影响的诗人很多。首先,我得说,中国的古典诗词对我影响颇深,成为我文化血脉中的基因。我在学写新诗之后,阅读过大量的中外优秀诗人诗作,比如聂鲁达、布罗茨基、叶芝、艾略特、埃利蒂斯、博尔赫斯、瓦雷里、勃莱等等,一时数不过来,都深深影响过我。特别要提到里尔克,有好几年,我在春末收笔,秋天重新写诗时,都是从阅读关于里尔克的传记开始的。

  刘羊:能够看出你的诗歌语言有着熔铸众家的丰富和典雅。里尔克的传记对你有何启示和激发?

  起伦:过誉了。不过,丰富和典雅,的确是我诗歌艺术追求的目标。如要论及里尔克的影响,是因为其人性格与我有太多共通之处,其诗歌写作理念也深得我认同。他生性孤独、安静。我也一样,朋友们平时见我一副大大咧咧、颇为豪迈的样子,更多因为职业身份的多年养成。2000年,我参加十六届“青春诗会”后一度停笔十年。重拾诗笔后,我的诗歌创作已迈入“中年写作”,不再追求年轻时的意象奇崛,越来越朝向内心。这更契合里尔克的“密室写作”“神性写作”理念。我的不少短诗是写给自己的,是我活在这个世界的见证。我认为,我的灵魂住着一个里尔克。

  刘羊:我注意到,秉持“密室写作”理念的你多有作品发表和获奖,也算是“吾道不孤”了!在创作路上,你遇到了哪些伯乐和良师益友?

  起伦:海德格尔在《诗人思想家》有一句话:一群人在路上走,一个人出其不意成为大师。有文学“野心”的人,莫不希望自己是那个“出其不意”的人。可惜,我爱上写作算来三十多年了(当然,曾停笔十年),还和“一群人”站在一起。不过,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写诗,给了我心灵太多的愉悦和慰籍。而且,在文学之路上,我遇到过那么多良师益友,实慰平生。前几年,我写过一组几万字的随笔《诗人酒事》(分别发表在《芙蓉》《桃花源诗季》),我记录过的那些人和事,是我一生不会忘记的。在这里,不一一列举其名了。总之,他们是我心空中的一个个星座。

  刘羊:我在《桃花源诗季》上看过这篇《诗人酒诗》,感觉酒香四溢,令人陶醉。诗酒趁年华,现在,你和我一样成了禁饮一族,是否有“无酒无花过清明”之感?

  起伦:哈哈,还不至于。其实,在写作《诗人酒事》时,我隐约预感可能有一天会弃酒而生。我十岁时偷看了当时尚属禁书的《水浒传》,开始学着喝酒,以至于多少年一上桌便无酒不欢。好在我酒量尚可,酒德、酒风也不错(自我表扬一句)。豪饮宿醉都经过了,没什么遗憾的。现在不喝就不喝吧。上天总是公平的。

  刘羊:和好酒一样,好诗也是时间通过独特工艺酿成的。酿酒需要好水、好粮、好曲,写诗亦需要材料和秘方。能否以一首诗为例,谈谈你写作的奥秘。

  起伦:这个比喻太恰当了!好诗一如好酒,同样让人沉醉。好酒的酿造需要好水、好粮、好曲,且要经过独特的配方和工艺流程。而诗的写作,在我看来,并没什么独特技巧,无非是个人的积累和感悟。与材料无关。好像叶芝说过,有语言能力的人敢于在别人写过的题材上写出新意。

  诗歌写作没有秘密。如果有,只要把古今中外大师的秘密都掏出来,所有人都毫不费力成大师了。如果硬要说有,就是诗人能够善于在自己所处的情境和语境中让情绪和语言发酵,是个人写作的习惯与经验罢了。说到经验,里尔克有个观点:诗是经验。好的诗人,都会在自己内心某根琴弦被无形之手拨动时,或者说,当你预感到自己受到诗歌委托时,不辜负它。灵感如闪电,你有能力抓住那个美妙的瞬间。

  说实在的,我一直羞于在人前说自己的诗。诗一旦写出来,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可是,你要我用一首诗做例子来个自我剖析,就说说我的短诗《箫》吧。此前,中南大学文学院一位博导给研究生讲授诗歌时,曾以此诗为例,占用了一个课时。他询问过我写作过程。

  大约是1995年11月某天,我的中学同学、诗人聂沛到长沙。是夜,我约了诗人聂茂、远人、姜念光、刘炳琪等人来我家——位于浏阳河第九道弯河一栋公寓住房的五楼——喝酒、叙旧。那晚月色很好,静静洒在河面,如梦如幻。我们聊得开心,酒也喝到相当的境界。

  朋友们散去后,妻子和女儿也酣然入梦,而我余兴还高,毫无睡意。我给自己续了茶。坐在阳台上。那一刻,月光如箫,吹奏辽阔的大地和深秋。浏阳河婉转流淌如一支小夜曲。突然想起,自己十七岁上大学,离开故乡到长沙不觉就十四年了。尽管,每年都能回祁东老家一两次,但聂沛、聂茂兄弟联袂而来,又不免勾起我心底的乡愁。而此刻,竟然有悠扬的笛声从夜色中隐约传来。是谁,在这样一个月夜吹响玉笛?他和我一样,也唤起了潜伏在内心深处的乡愁么?

  笛,我也会吹。读小学时,参加学校文艺宣传队,吹得还可以。这无疑更增添我对于儿时往事的回忆。我想到很多,譬如勤劳本分、含辛茹苦培养我上了大学的父母,譬如故乡仍然贫瘠的土地等等。脑海里突然就蹦出两句诗来:“本是故乡山林一根翠竹/是一条路,把我带向远方”继而从笛孔想到故乡的水井:“每个笛孔都是故乡一眼水井。/十指如伤鹤,夜夜前来汲水。”最后又想到:“固守家园,或背井离乡/都是故乡的忠实儿子”。于是,一首诗,落在了纸上。可以纪念这次诗人聚会,慰我思乡之情。

  我只是在给诗作取题目时,取了巧:《箫》。我想,夜空中飘荡的更应是箫声——箫声低沉轻柔,如怨如慕,如诉如泣——更适合此刻心绪和意境。这首诗作为组诗《静夜思》中的一首,发表在《人民文学》1997年某期,也被多种选本选载和评注。

  又说说我的短诗《空镜头》的写作起因吧。

  那是暑假中某天,我担任单位的值班首长,整个大楼空荡荡的,我坐在办公室里,随意浏览某本闲书,明晃晃的阳光和蝉鸣从窗户外泄进来。文中出现“空镜头”这个词,我心念一动,感觉这个词富有诗的质感和内涵。我放下书本,开始冥想。想到了布罗茨基,他在中学念书时,突然某一天走在街头的阳光里,莫名就感动得流泪了,他觉得他应该去流浪、去做一个诗人。是的,诗歌找到了他。当然,我想到的还有很多,我想该为这个词写首短诗,当一首有着深刻蕴涵的诗已经在我饱满的情感中若隐若现时,我得抓住它!

  这些年,我很注重诗歌语言的锤炼和诗歌内在韵律的营造。我希望自己写得简约又克制。简约、克制,是人的高贵品质,也是诗的高贵品质。


  刘羊:谢谢老兄如此耐心,道出了一首诗难以言传的生产过程,这种讲述和诗歌本身一样令人迷人。作为一名当代著名军旅诗人,在我有限的视野中,感觉你的作品少粗粝而多细腻,少应景而多从心,少沙场之感而多个体之思,这是一种背对潮流的自觉为之吧?

  起伦:“当代著名军旅诗人”这个名号我断断不敢领受。我给自己的定位,是一个严肃的诗歌爱好者和诚实的诗歌消费者。我从来没有把写作当事业,虽然我写作时,遵从了认真的态度和艺术的准则。作为职业军人,如前所述,不当数学教员后,我选择了诗歌,都是为了身心愉悦。也许客观上,达到了某种境界,如你所言,“作品少粗粝而多细腻,少应景而多从心”吧。不过,我没有刻意去“背对潮流”。这三十多年时间里,我写过一定数量的军旅诗,至少在《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发表的诗作不下百首吧。我也写过歌颂祖国的诗作,比如《漂在血缘中的祖国》,一首小长诗。我自己喜欢这首作品。虽是宏大题材,但表达是“细腻的”、“从心的”,洋溢着“个体之思”。韩作荣先生曾在一篇评论中,对它赞誉有加。

  刘羊:除了写诗,你最近几年写作发表了一系列小说,这是否意味着创作的转型?在你这里,小说和诗歌是一体两面,还是分别承担着不同的文学抱负?

  起伦:谢谢你把提问转到我这几年小说创作上来。诚如你所言,这几年我写作发表了一系列中短篇小说,部分小说还被《小说月报》《海外文摘》转载。说来你可能不太相信,我写了三十多年诗,发表七八百首诗作,中央级大刊就有近三百首吧,却没正规出版过诗集。我出的第一本文学作品是散文随笔集,下一本可能是中短篇小说集。

  关于小说写作,借这个机会说说吧。

  时间进入到2019年,那一阵子,我感觉身体里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激情被什么点燃了。我在写完一个反映都市情感生活的短篇当晚,接着动笔写另一个短篇。这个短篇,我用三天的业余时间完成,题目叫《聂小云》。小说写完,有些小得意,自认为写得不错。小说很快刊发在《湘江文艺》2019年2期,《海外文摘》第6期短篇小说栏目头条转载。故事发生的场景,是我的祖居之地。写完《聂小云》,我陷入沉思,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小镇、那条小街、那所从发蒙到初中毕业一直置身其间的学校,亲历过多少人、多少事!虽鸡零狗碎,却是上好素材,为什么不写成小说呢?

  其实,几年前,我写过一个系列散文《成长中的若干词条》,真实记述小时候发生的一些趣事,发表在《湖南文学》《绿洲》等刊,收入散文随笔集《行走的姿势》。这些素材,加些虚构元素,写出来,一定是好看的小说。我想。

  于是,“文化街系列”第一个短篇催生了。这篇《白石铺的一九七八》写得也很顺。投出去一周便收到回信,发《绿洲》双月刊第3期小说头题。

  当然,说这些,千万别误会我在显摆什么。恰恰表明,我不过是小说创作的初学者。马尔克斯在一篇访谈中讲到,他年轻时在一家报社工作,值夜班,刚刚迷上写小说,经常值完班回家还写十几页甚至一篇小说;成为大师后,几天时间写不了一个段落。把大师牵扯出来,是举个例子,我可丝毫没有“文学抱负”。人到中年万事休。这个理我懂!

  我是2018年初开始尝试小说创作的,完全一新手上路。

  为什么以前没写小说?不需要想,答案很清晰。在部队不当教员后便一直干行政工作,繁杂又繁忙,写诗,短平快,可以利用碎片化的时间。有十年,我带兵,比如担任学员队主官、某集团军装甲团团长、学员旅副旅长、旅长,干脆停止了写作。而到了2018年,正好是我业余写作三十年,我想,该写写小说了。所有的过往已为我积淀成一个富矿。

  写小说,也是对青春的追忆和致敬!

  今年,《绿洲》双月刊第4期的“名家之约”栏目还给我做了小说专辑。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幸运?

  刘羊:如你所说,转型写小说虽然保持着一颗平常心,但幸运非偶然,富矿靠挖掘。现在虽然还远没到总结的时候,但我仍想问问,你怎么看待自己三十余年坚持“业余创作”这份功业?

  起伦:可以一言蔽之:如鱼饮水,甘苦自知。诗歌,是灵魂的事业!我用了三十多年时间体会和验证这句话。

  爱上诗歌30多年。其中,2000年我参加诗刊举办的第16届“青春诗会”之后,因这样那样的原因一度中止写作十年。2011年回归诗歌。至今也清晰地记得,1992年5月,《诗刊》在四川乐山举办全国青年诗人笔会,我和诗刊老编辑王燕生老师有个简单对话。我说,我是一个大学本科数学专业出身的军人,写诗,或许是美丽的错误。燕生老师认真看着我,说:不,不是美丽的错误,是生命的必然!并将此话写在我的留言笔记簿上。在诗歌之路上,正是我的这种出发、进入、淡出与回归,让我慢慢体悟到,诗歌于我,的确是关乎时间、关乎生命、关乎灵魂的事情。写诗,便是灵魂对逝去岁月的深情回望,是对生命最高形式的致敬!

  我不知道我的诗是否能留下来成为别人的记忆,也不敢有太大奢望。因为我深知,我最好的诗歌还没写出来!也还清楚记得2014年8月,我到青海参观王洛宾纪念馆,展柜中展览着王洛宾一份手迹。他说希望自己的歌能被传唱五百年。我就想,我如写诗一辈子,最终是否可以留下十行八行,能让五十年后还有一两人记得呢?多少人写一辈子最终没有一行诗让人记住啊!忍不住便落下泪来……三十多年来,诗歌于我,就像一位若即若离无法确凿追到手的情人,她太过优雅,在她的美的映照下我常常自惭形秽。她带给我太多神秘的欢欣还有莫名的苦恼;我从不恨她,只深深爱她!有一句自我解嘲自我安慰的话:写意的人生,诗意的存在。

  我想,我在内心极其宁静或者说灵魂出窍时,也许会写出过几行出乎自己意料的诗行。这些诗行与其说是我笔写下的,不如说是一种神的恩赐。为自己能问心无愧地承纳这份神恩,我也时刻提醒自己,必须经常性地保持孤独和极度的专注。

  总之,我要深深地感谢文学、感谢诗歌!

  刘羊:诗人结社是中国文人的古老传统和动人风景。就湖南诗界来说,你在“6+0”、“浏阳河西岸”、“二里半诗群”倾注了很多心力,影响激发了很多朋友。你对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诗歌群体建设有何建议?

  起伦:文人结社、诗友唱和古来有之,确是件赏心悦目的事。诚如你所言,我参与过“6+0”、

  “浏阳河西岸”、“二里半诗群”这样几个群体,也倾注了自己很多心力。不知你注意没有,这几个群体都是比较纯粹的文学群体,这些群是些热爱诗歌的朋友的自由组合。没打任何旗号,没提任何主张,没发任何宣言,参与者风格各异,追求不同,互相尊重,互相鼓励,即使批评,也是本着善意、基于文学本身的批评。我喜欢这样的氛围,在这些群体自己也获得了快乐和进步。而同时,我十分清楚,文学创作是一件纯个体的手工劳动,没有固定程式和生产流程。关于这个话题,几年前,我和聂沛曾有过一次交流。聂沛说要远离诗坛,“只想和几个好兄弟,扎扎实实写出点好作品,以安慰心灵,及其她永远的孤独。”我自己则写了一则随笔,题目叫:“好的诗人像孤岛,应该与模糊不清的大陆划清界限。”

  我很喜欢一生四次获得普利策奖的美国诗人弗罗斯特。他是个具有浓厚个人主义色彩的家伙,不喜欢结党结社,自认是“独来独往的一匹狼”。我十分欣赏他一句颇有意味的话:“我本能地拒绝属于任何流派。”

  我对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诗歌群体建设谈不上什么建议。倒是想说,一个人如果立志成为诗人,必须让自己完全沉静下来,抵近自己的灵魂,聆听其歌唱。像一条河,坚韧地穿越漫长的岁月和现实的城乡;像月光,逼近又凌空,关照着大地。我想,清风入耳,心灵深处会产生某种强烈共鸣,完成内心辽阔的自由。

  刘羊:谢谢你抽出一段宝贵时光和我聊天!我们一起为诗歌的纯粹而努力。

  起伦:应该谢谢你!我们的聊天如此坦诚又愉悦,像大地完美地呈现在正午的阳光下。


  【来源:二里半诗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