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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之读史(二十一)|太宗禁止后世乱伦,孝庄顶风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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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治十七年八月,二十二岁的董鄂妃病逝,第二年正月顺治帝崩于痘症,演绎了一曲帝妃生死相依的绝恋。

  顺治帝之死,源于爱情上的纠结。他在爱妃死后,除了“辍朝五日。追谥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之外,还亲制《孝献皇后行状》数千言,又命中和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金之俊另外写传略。

  这样的举措,足见顺治爱妻深切,堪为情爱佳话。然而作为一个帝王,顺治帝却显得荒唐,跑到五台山清凉寺,剃了头发要出家。最后是太后与汤若望苦劝,才算作罢。

  顺治帝出家一说,又系于佛家情结,但他还是因情所困,受了董鄂妃之死的刺激。

  顺治帝纳董鄂氏为妃,前后不过五年。董鄂妃十八岁入宫,深得顺治帝“眷之特厚,冠宠后宫”(《清史稿·董鄂妃传》),但她于顺治十三年八月被立为贤妃,得益于世祖偏重,而十二月进封皇贵妃该与母凭子贵有关。《清世祖实录》记载:“顺治十四年十月丙子,皇第四子生。”这个皇四子,即董鄂妃所生的荣亲王,被顺治帝昭告天下署作第一子。董鄂氏封皇贵妃之时,应该是受孕之后,世祖请示太后,再行册立大礼,颁诏大赦天下。

  按理,此时的顺治帝,已亲政近六年,大权在握,乾纲独断,太后对他的约束力要明显弱于多尔衮摄政时。世祖亲政后,除了大范围肃清摄政睿亲王之影响外,在政治上、经济上、思想上的政治作为,还是有不少可以圈点的,算得上一位明君。

  至于为何宠爱董鄂氏,世祖给出的答案是:“后婗静循礼,事皇太后,奉养甚至,左右趋走,皇太后安之。事朕,晨夕候兴居,视饮食服御,曲体罔不悉。朕返跸晏,必迎问寒暑,意少乱,则曰:‘陛下归晚,体得毋倦耶?’趣具餐,躬进之,命共餐,则辞。朕值庆典,举数觞,必诫侍者,室无过燠,中夜罝罝起视。朕省封事,夜分,未尝不侍侧。”(《清史稿·董鄂妃传》)貌美为其一,但主要是董鄂氏待婆母太后、丈夫世祖,严格遵守了汉文化的礼仪。这些褒词,都合乎汉人贤妻关于侍奉公婆遵礼仪、伺候丈夫有规矩的高标准,应该是真实情景,不为顺治因宠幸而伪饰。

  虽然世祖在世,始终未改变清朝“首崇满洲”的既定国策,一再重申要坚持满洲的衣冠服饰,将主张部院大臣专用汉人、不用满人及建议修改逃人法的言官如李呈祥等流放满洲,甚至下令将主张“留发复衣冠”的内翰林院大学士陈名夏处绞。但作为清军入关后的第一任皇帝,弥留之际,他曾安排礼部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王熙起草遗诏,即所谓顺治罪己诏,胪列十四款,主要指他未循祖制、渐染汉俗、重用汉人、宠汉抑满等。他偏爱董鄂妃循于礼,说明受汉文化的礼教观念影响深切。


  董鄂妃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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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鄂妃作为一个大龄女子,却被世祖作为最爱。关于她的前身究竟如何,正史只有“内大臣鄂硕女”一句简单的说明,但学界却有另外的说法。

  一、襄亲王福晋说。电视剧《孝庄秘史》《少年天子》等,都认为董鄂妃原是襄亲王博穆博果尔的福晋,后被顺治帝纳入宫中,成为宠妃。依据是博穆博果尔为太宗幼子、世祖亲弟,十四岁进封和硕襄亲王,成为诸兄弟中唯一不以军功尊封者,受世祖过分嘉奖,被视作一种补偿,但不久死了。

  二、庄亲王福晋说。顺治末年翰林院庶吉士、康熙朝武英殿大学士李天馥《古宫词》写道:“日高睡足犹慵起,薄命曾嫌富贵家。”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卷五注释:“明言董鄂先入庄邸。”钱仲联《清诗纪事》也说:“毛奇龄《长生殿序》称应庄亲王(太宗第五子硕塞)世子之请,作《长生殿》院本。盖正以杨妃先为寿王妃暗示董鄂先入庄邸,然  汤若望所云满籍军人者,或当为庄亲王矣。”庄邸,即庄亲王府。世祖五哥、承泽亲王硕塞长子博果铎,生于顺治六年。顺治十一年十二月,硕塞逝世,博果铎袭爵亲王,改号和硕庄亲王,即为清朝第一代庄亲王。“杨妃先为寿王妃”,指杨玉环成为唐明皇的杨贵妃前,先是明皇子寿王李瑁妻,意指董鄂妃为世祖抢了侄儿博果铎的福晋。而事实上,顺治十三年,十八岁的董鄂氏入宫为妃时,博果铎才五岁。

  三、满洲军官妻子说。此说源于《汤若望传》中汤若望的回忆:“顺治皇帝对于一位满籍军人(有学者认为是某个一品或一品以下武职官员)之夫人,起了一种火热爱恋。当这一位军人因此申斥他的夫人时,竟被对于他这申斥有所闻知的天子亲手打了一个极怪异的耳掴。这位军人于是乃怨愤致死,或许竟是自杀而死。皇帝遂即将这位军人的未亡人收入宫中,封为贵妃。这位贵妃于一千六百六十年产一子,是皇帝要规定他为将来的皇太子的。但是数星期后,这位皇子竟而去世,而其母于其后不久亦薨逝。皇帝陡为哀痛,竟致寻死觅活,不顾一切。”传教士汤若望,为世祖信任的近臣,但《汤若望传》为他人做传,其中又有不少讹误,如1660年为顺治十七年,董鄂妃生子则在顺治十四年。

  董鄂妃究竟是怎样进宫的?为何极受世祖宠爱?限于史料流于表面只言片语的记载,故而种种猜测都莫无荒唐言。甚至有人将这个可怜的女人,与坚决抗清的秦淮名妓董小宛联系到了一起,而董小宛情系冒辟疆(明清之际文学家),与之厮守终老。董小宛委身冒辟疆时,世祖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后来,董小宛与世祖也是缘悭一面,又哪来情爱终身呢?

  不论顺治帝与董鄂妃的爱情,如何魂牵梦绕、生死相依,作为皇帝的世祖虽然有不少作为,却对国家百姓而言,还是极其荒唐,甚至近乎昏庸得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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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治帝如此宠爱一个出身不清白的女子,甚至背上了抢夺弟媳、臣妻甚至侄媳的骂名。可见他对太后指婚的皇后是如何强烈的厌恶和无可奈何,拿一个已婚女子来作为痛苦的反抗。

  世祖生前除了追封董鄂氏为后外,还先后正式册立过两任皇后。元后为顺治八年八月所立,是世祖舅舅、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的女儿,系多尔衮生前所议娶。虽在多尔衮死后所册立,但不为世祖喜爱,被以“朕素募简朴,废后则癖嗜奢侈,凡诸服御,莫不以珠玉倚绣缀饰,无益暴殄,少不知惜”(《孝献皇后行状》)为名,降为静妃,并令其改居侧宫。世祖与废后,为姑舅表亲。

  顺治十一年五月,选科尔沁左翼札萨克(执政官)、达尔汉巴图鲁亲王满珠习礼孙女入宫,封为妃;六月,册为皇后,即后来康熙追谥的孝惠章皇后。满珠习礼与吴克善,皆为太后亲兄、世祖母舅。世祖此次娶妻,又是姑舅联姻——表叔娶了自己的表侄女。

  满人入关前,贵族乃至大汗的婚姻,多为部落或君臣政治联姻的产物,“嫁娶不择族类,父死子妻其母”的现象很常见,不受汉人“渎伦”礼教观念的制约。像“父妻子婚”“兄妻弟婚”以及混乱辈分的婚姻,是八旗入关前满族社会普遍存在的原始族外婚的一种显著形式。后金进入辽沈后,太宗有意引导满洲奴隶制世俗社会向宗法制汉文化靠拢,以先进文化促进落后民族的快速发展,曾颁旨禁止皇族内部乱伦婚娶的事情发生。天聪五年,太宗下令“禁止婚娶继母、伯母”。崇德元年,太宗改国号大清,议定《会典》,重申“自今以后,凡人不许娶庶母及族中伯母、婶母、嫂子”,并将过去这种现象视为乱伦,加以严禁。凡娶继母、伯母、叔母、兄嫂、弟妇、侄妇,永行禁止。太宗的这项婚姻改革,是他主动学习汉文化的精神并深受影响的成果。他在议定《会典》时说:“汉人、高丽因晓道理,不娶族中妇女为妻。凡人既生为人,若娶族中妇女,与禽兽何异。”(《清太宗实录稿本》)

  科尔沁为求自保,自太祖时起,多与满人贵族多重联姻,为的是政治目的,淡化了亲情伦理。太宗娶姑侄三女侍一夫,毕竟夫妻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有违伦常,但非生理上的乱伦。

  世祖也是娶了科尔沁的姑侄三女。废后为其表姐妹,而第二任皇后则为其母之亲侄孙女。据史料记载,世祖与表侄女皇后婚后不睦。另外,世祖还同时将另一个表侄女纳为妃子,即淑惠妃。《清史稿·后妃传》记载:“淑惠妃,博尔济吉特氏,孝惠皇后妹也。顺治十一年,册为妃。” 世祖被迫娶了舅舅家不循礼仪的表姐妹,甚至两个混乱伦常的表侄女,造成了生理关系上的“渎伦”,这与他积极接受汉文化礼教观念,是有着严重的冲突的。世祖应该也有汉初惠帝刘盈迫于生母吕后安排,迎娶亲外甥女的羞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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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造成世祖的政治悲剧和生命悲剧的始作俑者,却是其生母孝庄太后。顺治帝在有过两任皇后、妻妾成群之后,近乎荒唐地宠爱再嫁的董鄂氏,导火索为太宗禁止后世乱伦、孝庄顶风作案。

  世祖像太宗一样,都娶了科尔沁部的姑侄三女。区别是,太宗与她们并不血缘相连,而世祖却同三后妃是母家近支血亲。这样的安排,拍板人当是世祖的生母太后,她是废后的亲姑母,也是孝惠章皇后的姑奶奶。即便世祖废后为摄政睿亲王指婚,但主动牵线者当为世祖嫡母、生母两宫皇太后。世祖后宫这三个不幸的科尔沁女人,却没有姑母或姑奶奶孝庄太后幸运,即使孝惠章皇后姐妹被康熙帝继位后分别尊为皇太后、皇考淑惠妃,得高寿而逝,但并未留下自己的一儿半女。这不可不谓政治联姻下的女性悲剧。

  这种悲剧的形成,无疑是孝庄太后为了加强娘家科尔沁与满洲皇家的政治联姻,要让博尔济吉特氏家族的女人持续成为清朝的皇后,既是一种家族荣誉,也是对于家族部落的一种政治庇护和军事屏障。

  不仅如此,孝庄太后还将自己的堂侄女,幼小便养育宫中,后来成为了孙儿康熙追封的慧妃。若不是为了联姻四辅臣之索尼与遏必隆,想必康熙的首任皇后,应该是被孝庄拟内定的那位死后才被追认事实的苦命的远方表姑了。这是入关后的满人,继续沿袭婚娶兄嫂、姑母、侄女等“渎伦”旧俗,且影响后世,虽禁不止。

  而孝庄太后嫁给太宗,无形中也成为了太宗渎伦案的受害者。电视剧《孝庄秘史》中曾有一场戏,是孝端文皇后哲哲、蒙古科尔沁贝勒莽古思向其父提出,太宗看上了大玉儿,其父不怒反而高兴,认为侄女嫁给姑父大汗,为亲上加亲、卫护中宫、稳固联姻。当然,在历史上,永福宫庄妃布木布泰嫁给皇太极,是在太祖在世的天命十年二月,当时的皇太极是否能继位还是未知数,只是科尔沁首领押中了宝。太宗在世,尊重中宫皇后的博尔济吉特氏姑姑,布木布泰虽十二岁嫁给四贝勒皇太极,却远不及中途杀入的超大龄姐姐海兰珠(关雎宫宸妃)受太宗宠爱,甚至在太宗迎娶察哈尔林丹汗遗孀封为麟趾宫贵妃、衍庆宫淑妃之后,位次由原来的第二被后来居上者排挤到第五了。


  本文选自《清史不忍细读》,向敬之著,华文出版社2019年10月版。

  

  作者简介:向敬之,独立书评人、明清史学者。曾任出版社、报社文史编辑十多年,书评、随笔散见《中国社会科学报》《中国纪检监察报》《南方都市报》《新民周刊》《上海证券报》等。出版有《细说康熙:王朝纷争六十年》《明史不忍细看》《清史不忍细读》《现场与背后》和三卷本《敬之书话》等。《大清定局》《明清破局》《康熙奇局》《雍正迷局》《极简大明史》《极简大清史》等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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