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半诗群十周年精选集｜贺予飞诗选
潇湘诗会·丝网 2020/12/31 9:25:31
贺予飞诗十首
雪 夜
这些年，你一定也曾回来看过我
借一场雪的名义
你为我揩眼泪，剔鱼骨
以稻谷的谦卑
换来这苍白的命运
据说，雪山上住着无法返乡的人
我只能怀着悬崖的沉默
在人群中与你相认
夜，空荡荡一无所有
除了雪
（2011年）
清水路在哪
等红绿灯的间隙，一只苍蝇飞到我肩上
摩拳擦掌，试图唱一首动听的歌
我挥手一拍
让它学会了沉默
春还没走到夏，街上的女人
比夏天还暴露
有许多念头被按下快门
比女人们更急切曝光
一只乌鸦落在窗台
阳光怎么也照不亮它
太阳扫着每个有硬度的人
我屏息一口气
如今，血管里满是生铁的腥味
我只能弯曲着身体在路口
问一个盲眼的八字先生
清水路在哪
（2012年）
活 法
他们蹲售于菜市场卑污的角落
他们大包小包挤睡在火车站的广场
他们在医院骂骂咧咧，嚷着回家，太浪费钱
世上有太多东西让他们下跪
他们不善言辞，只会重复仅有的几句体面话
他们祖祖辈辈守着老规矩，劳碌一生
我以为风一吹，他们就四散凋零
没想到他们竟像南方的一场雪
过了一夜
便可接纳所有雨水的敌意
（2013年）
剥 橙
他不知道，橙子在茶几上放置了多久
他静静地剥开
空气中有皮肤撕裂的声音
肉分离的拉扯
他一根一根挑去拢起的经脉
递了一小瓣给妻子
这失水中夹带的苦涩
是他们迟迟未开口的原因
（2014年）
乌克兰之春
安娜告诉我，战火已从她父母所在的东部城市
蔓延到南方
一年了，战争还没有停止
在这个被积雪覆盖的南方小镇
我的朋友安娜，即将成为
美丽的新娘
（2015年）
语 言
文学院新来了一批留学生
索马里小伙讲法语
几个说英语的来自印度
澳门的贵族后裔
念着流利的葡萄牙语
我的高中同学宋兴邦，去伊拉克工程援建
三年被迫学会了四种语言
每颗子弹都在和词语搏斗，还不懂得死亡
孩子已经开枪
还有什么让我悲伤
我曾在海德公园看到一个疯子
站在巨石上，用方言
朝天空怒吼
如今，他每夜
都来到我的梦中
注：本诗中的“海德公园”是英国1810年在澳大利亚殖民时仿建。
（2016年）
识 物
在公园里，我教孩子认识蚂蚁、蜗牛和毛毛虫
他对这些小生命如此新奇
伸出小指头咿呀学语
不一会儿，他开始挣脱我的牵扶
指着榕树叶，“嗯”了一声
又走几步，指着小狗，“嗯”了一声
“宝贝，你认得真快”，我说
当他的手指落向人来人往的广场
磕头的老人，顺手牵羊的主妇，拄杖的算命先生
我无法将他们称为乞丐、小偷和盲人
那座立于广场中央的孔子雕像
像一个晒太阳的老头，坐在人群中
平静地叙述一生
（2017年）
归 途
深秋，一群健壮的牛走在马路上
它们身上画着红叉
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
这是条通往屠宰场的道路
寂寥蜂针般来袭，一群牛背负着
整个天地间的孤独走啊走
很多年了，它们总是毫无防备地
闯入我的归途
让我羞于谈收获和驯服
让我一次次在人潮中醒来
（2018年）
容 量
怀孕时，看身边的每个孕妇，都似我的故人
医生说子宫只有一个拳头大
我的爱，也只有子宫那么大
为了填满它，我的母亲
用毕生的时间建造了一艘船
而我现在，为了填满它
准备驮起一片大海
（2019年）
放牧雨群
认识你后，我开始喜欢下雨
那些雨点儿挨个舒展着身子，像马一样
奔驰着，驱使我行动
我冲进雨群里，指挥它们朝我手指的方向
它们不管不顾地跑着
要把我领向未知的目的地
在这场较衡中，我们都看到了彼此
因为爱而不知疲倦
因为爱，而颤栗的模样
（2020年）
作者简介：贺予飞，1989年生，湖南宁乡人，博士，湖南工商大学教师，于2012年加入二里半诗群，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中国诗歌》《草堂》等刊物。
【来源：二里半诗群】
